事不能重来,记忆也无法消失,她在驸马身上撞得伤痕累累,倘若对方回头……
大恨难消,她必不肯接受。
窗外桃花簌簌作响,于风中摇曳。杨令虹不禁想起东厂衙门里那唯一一株小桃树。
随后,便似有温暖环在身体周围,恍如那天的拥抱,她不由愣了神。
“大概是不行的。”
颜庄便显出欢喜的模样来。
“驸马也好笑,为保护婉姑娘,背后骂殿下木头、雌虎,转头来又想硬上弓,”颜庄掩住面容,冷笑道,“我一时气恼,险些踢死他。”
他询问杨令虹:“殿下,我杀了他给你出气怎么样?”
“不行!”杨令虹猛地站起来。
“厂臣,你难道忘了我从前对你说的了吗?”
颜庄也起身,走到她面前。他说:“我都记得。”
杨令虹慢慢坐了回去。
颜庄问道:
“难道北方要塞,就只有他们家能守吗?先太后一族尚武,年轻子弟不知多少,朝中也有些将领可堪大任,便连监军,都有出征多次的御马监同僚可供挑选,难道全不行吗?”
杨令虹并不知晓前朝之事。
她低头沉思,艰难道:“可兄长信重他们,自有兄长的道理。”
“道理并非不能改。”
颜庄缓缓说道:“殿下,你如今用着我的身份,去向圣上进谏,圣上必然会听的。”
杨令虹拿不定主意。她蹙眉问道:“如果不听呢?”
颜庄有些惊讶,想了想,回答:“若圣上敷衍过去,殿下便去见太妃,朝太妃讨一些权柄给圣上,圣上必会同意。”
他循循善诱:“到时候管驸马全族如何,单单收拾他一个,岂不是手到擒来?”
杨令虹本有些意动,待他说完话,这点意动仿佛山石陷落,半分摇晃都没了。
太妃掌权,害得兄长仿若傀儡,为了与她争权,兄长撇开能征善战的常氏,转而启用南家。
若别人欺君罔上,此时早已化为白骨,而南家不仅欺君,还敢拿她冲喜,却全然无事,正是因为兄长的考量。
也是她忍气吞声的源头。
哪有颜庄说得那般容易呢。
“殿下,您看怎么样?”颜庄正在催促。
哪有颜庄所说的这般儿戏呢。杨令虹想。
他确为这针锋相对的两人共同宠信,可涉及到大权,有谁尝到了滋味,会愿意听从宦官之言,轻易拱手让出呢。
史书上从未有过先例。
杨令虹摇头。
“殿下!”
她又记起没见过几回的太妃。
她的生母是父亲生前最宠爱的人。
可自她懂事起,便发觉生母总避着太妃,对她似乎很是害怕,她也随着阿娘,对太妃有种天然的恐惧。
那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她与她并不熟悉,哪敢顶着颜庄的皮囊凑上去呢。
杨令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颜庄也是一片好心,她不忍。
“殿下。”颜庄又唤了一声。
他于她身前跪下,双手按住座椅两侧,自下而上仰头望向她。
杨令虹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
他以手臂环绕着她的腿,令她又一次想起那日温软的怀抱。
“殿下良善,尚可忍耐,可我却忍不下去了。”
他语调含着痛苦,几乎一字一顿:
“殿下,驸马对您欺辱太甚,不止这一出,他还和婉姑娘挑了小妾,养在父母家中。殿下金枝玉叶,怎可被他人蒙蔽,受此奇耻大辱?”
杨令虹错愕地望向驸马所在的方向。
雪白墙壁挡住廊上半死不活的身影,她不知心头是个什么滋味,愣愣地转了头,盯着窗外红雨,半晌无言。
颜庄轻声自责:“害殿下落到这般地步,是我之故。颜庄追悔莫及,只愿殿下早日摆脱驸马,得半生喜乐。”
她突然想撇开惩治驸马的事,去问颜庄另一个问题。
她对颜庄早有耳闻,知晓他大致脾性。
那么,他对她的愧疚,是否全然出自害了主子的事实,还是因她与画中人的相似,带了几分移情?
可杨令虹偏偏问不出口。
颜庄从沉默中读懂了什么。
他放下手臂,垂头道:“我明白了,必不使殿下为难。这驸马,我便先撂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