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久了,见得多了,便会知道这世上最不能信的便是人这张嘴,最不能探究的便是人的那颗心。
传言中的坏人不见得好,但传他人闲话者定然好不到哪处去。
“看来岑三小姐是得罪了人。”秦嬷嬷见的腌臜手段多了,深谙此道。
“唉。”邵氏长叹一声,对镜自照,感同身受的道:“这世道啊对漂亮的女子总是那般苛刻。”
女子相貌过于出众,便成了原罪。
你若精心打扮几分,便是花枝招展,别有居心。
你若不施脂粉,便说你有意独树一帜,引人瞩目。
别的女孩子脾气大一些是娇俏可爱,好看的女子便是傲慢骄纵,有时候还真是没处说理去。
她年轻时便是这般过来的,是以对岑娇的处境颇有几分感同身受。
邵氏对镜望了一会儿,忽然道:“秦嬷嬷,我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因长安最近又是诗会,又是柔妃娘娘寿宴,她的花宴只能往后推,可她现在就想见到那位岑三小姐怎么办。
本来她对那个小姑娘只是有些好奇,可此番不禁让她想起了曾经受到的很多委屈,对这她突然就多了许多怜惜。
秦嬷嬷无儿无女,一直将邵氏当做女儿来疼,对邵氏的要求向来尽心尽力,闻此秦嬷嬷认真思忖了一番,抚掌道:“奴婢想到了一个主意,但需要碰碰运气。”
“嬷嬷说来听听……”
……
这日岑娇正在修剪一小盆万年青,恰逢岑妙和岑妍来看望她。
两人刚迈进娇玥阁便听到剪刀发出的“咔嚓咔擦”声,再配以少女脸上的恬淡笑容,看着不觉赏心悦目,反是只觉有几分阴森恐怖。
两人相视一眼,长叹一声。
娇娇果然受了刺激,看把孩子气得,只能拿花草发泄了。
看见两人进来,岑娇放下剪刀,将花盆往两人面前一推,笑盈盈的问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看我修剪的如何?”
本是团团圆圆的万年青被岑娇修得如同被羊啃了一般,不,岑妙觉得便是牵头羊来都能比这啃得好看。
岑妙抽了抽嘴角,用力点头,艰难的道:“好看,真是好看!”
她着实想不出其他的措辞了,忙推了推愣神的岑妍,“二妹,你也说说啊。”
可不能让她一个人伤脑筋。
“啊?”岑妍轻轻抿唇,眸中满是忧愁,说谎她不大擅长的。
“娇娇这花修的很是特别……嗯,特别特别。”
“你说的这是什么呀?你不是出口成章吗,就这?”岑妙怒其不争的翻了岑妍一眼,本想着让她多夸夸娇娇,结果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呀。
“娇娇,修花什么多无趣,再过几日便是诗会了,最近各家首饰铺子都上了不少新样子,咱们能一同去逛逛吧。”
岑妍点头附和,拉着岑娇道:“近日天气甚好,莫要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一同出去走走。”
岑妙和岑妍以为她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做修剪花枝这么无趣的事,却不知道岑娇是很认真的在培养兴趣爱好。
岑娇如何不知她们的心意,望着她们小心翼翼又不敢表露的担忧的模样,岑娇微勾粉唇,笑得轻快又娇嫩,宛若枝头刚刚绽放的那一朵粉色蔷薇。
“好呀。”
姐妹两人见岑娇应下,齐松了口气,姐妹三人挽手而行,明朗如阳,幽雅如兰,冷艳如棠,美得足以压过园中所有的花草。
听闻姐妹三人出府游玩,安灵芷淡淡道:“她们倒有闲心,我若是岑娇,躲起来还怕不够。”
安灵芷语气轻松,可手中的帕子却被捏成一团褶皱。
岑妍与她玩的再好,终究还是拿她当外人,亏她将岑妍视作知己好友,她却一再将她排斥在外。
可恨,真是可恨!
姐妹三人有说有笑的踏上马车,全然没注意到街角有两个小婢女正在偷偷打量她们。
见三人离开,两个小婢女比划了一番手势,一人提裙追赶马车,另一人则转身快步跑开。
最喜欢长安诗会的除了一众年轻的公子小姐,便要数各家铺子了。
因长安诗会是南国三年一度的盛会,是以有许多游人慕名而来,这段时日长安的各家酒楼和客栈皆爆满。
而绸缎庄首饰铺的生意也异常红火,未嫁的小娘子们皆牟足了劲的比美。
今日买了合心意的珠钗,明日见别人的发钗比她的美,便要立刻再去买个更好看的。
而店家也正抓住了她们的这种小心思,更新花样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郝家也有首饰铺,但三人来的却是城中最大的金玉阁。
“舅舅铺子里的首饰虽也不错,但不论款式还是做工终究还是金玉阁更好一些。”更何况郝家的铺子每每进了什么好东西都先可着岑妙的挑,她们也没有必要和旁人去挤。
三人迈进金玉阁,阁内脂粉飘香,不知道的还以为入的是胭脂铺。
“这可真是热闹,瞧着和年节时都差不许多了。”岑妙最先被热闹的气氛感染,心情已经随之雀跃了起来。
岑妍侧头去看岑娇,见岑娇表情淡淡,便以为她还在因流言低落,遂挽着她的手分散她的注意力道:“娇娇,诗会那日我准备穿一件天蓝色绣墨兰的长裙,你帮我去选一套头面可好?”
“自然。”岑娇很有信心的应下。
她以前虽不爱装扮,但做太后那几年审美却有了很大的提升。
姐妹三人走走逛逛,岑娇的视线忽的落在了一处。
小娘子们都想着在诗会上争奇斗艳,生怕落人之下,是以选的首饰也都偏于华丽。
柜阁角落里摆着一套碧蓝色的头面,两支点翠球梅的流苏发簪,两枚小小的团花耳坠,在一众耀眼的珠钗步摇之中略显黯淡,但更为清雅。
岑娇动了动睫羽,这套头面单看着的确素了些,但她那还有个好东西,与这套头面再般配不过。
“二姐姐,你看这副头面如何?”岑娇正欲将头面取出呈给岑妍,忽的横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头面。
岑娇抬头看去,对方是个圆脸上挑眼的姑娘,相貌平平,是那种在人群中绝对不显眼的存在,是以岑娇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
“这首饰清平郡主瞧上了。”圆脸姑娘很是傲气,骄傲的如同一只锦鸡。
岑娇稍稍偏头,眨了眨眼,声音娇软,“所以,你是清平郡主吗?”
圆脸姑娘一时愣住,她身后的几个姑娘表情也怪异的扭曲起来。
清平郡主貌美无双,哪里会是她这般的姿色
“当……当然不是。”
“哦……那你就是清平郡主的丫鬟啦!”岑娇年岁小,脸庞上有着显而易见的青涩和稚嫩,当她敛起眸中的清冷时,便可以纯真的不谙世事。
圆脸姑娘气红了脸,恶狠狠瞪着岑娇道:“说谁是丫鬟呢,你没长眼吗?”
她虽长得不若郡主貌美,但她这满身的绫罗珠钗,哪里像是丫鬟了!
岑娇眯了眯眼,声音微冷,“既你不是,你为何要以清平郡主的名头抢他人之物?
况且清平郡主身份高贵,才不会做这等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之事。”
岑娇不认得这圆脸姑娘,可对清平这个老熟人却再熟悉不过。
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不足以形容孟琉毓一分。
岑娇语落,店内一时静寂下来,须臾之后方才响起一声冷笑,“呵。”
一身着紫裙,头簪流苏步摇的高挑少女撩眼上下打量了岑娇两眼,但见对方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丫头,便轻蔑的收回了视线,望着岑妍冷冷道:“岑二小姐的姐妹倒是牙尖嘴利的很。”
岑妍屈膝福礼,柔声道:“家妹年幼,平日又鲜少出门是以不识得郡主,岑妍代妹妹为郡主赔礼。”
孟琉毓的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她斜眸瞄了一眼身侧的椅子,立刻便有人搬了椅子过来。
孟琉毓抚裙落座,抬手抚了抚发间的步摇,尖锐的护甲与步摇一般折射出冰冷的光。
“既是赔礼便要有个赔礼的样子!
跪吧,你的礼,本郡主还受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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