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陆矜洲不急。
看着宋欢欢左右忙活,陆矜洲挑了个她最忙的时候忽而问道。
“从前在宋府就这么过的?”
宋欢欢在给陆矜洲净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皙玉白,她看着心生喜欢,擦得很认真。
相较之下,她的手小得拿不出去,掌心还恨糙。
“在宋府哪里有在殿下身边舒坦呀,后娘不喜欢奴,爹不管教,平日里要劈柴扫大院,劈好了也没饭吃,夜间都是睡柴房的,地不如殿下这边干净。”
“殿下门外的地,明亮又宽敞,没有蛇虫鼠蚁,闻着还香呢,奴自然好睡了。”
“重要的是......”
陆矜洲听她说得起兴,后半段停了,不由问道,“是什么?”
宋欢欢卖了关子,“很安心。”
“殿下庇护奴,再也不过苦日子了,也不必受到责骂,跟着殿下,守在您的门外,奴觉得安心。”
陆矜洲看着宋欢欢的脸,她说的话太多了,叫他一时之间分不出到底是真还是假。
依她所言,在深家大宅子里做活,平日里接触的人少。
或许真的是他对她比宋畚对她要好。
所以知恩图报。
宋欢欢心里想着这些,陆矜洲为人谨慎,他一开始就反复她是太后派来的人,若确认了何必来回,指不定在诈她。
瞒着也瞒不住什么,索性捡该说的说,还能博个可怜孤寡的形象。
陆矜洲对她可怜了,自然不愁唬不住他。
说到被人送进来东宫的事情,她守口如瓶,将错都推到宋畚身上。
偷工减料,只字不提太后,陆太子岂能不追着问宋欢欢。
“太后叫你进来监视孤的一举一动是吗?孤并非没有给你安排院子。”
“你的嘴皮子很是厉害,你爹若有你这般会班门弄斧,知道如何卑躬屈膝,昨日也不会难堪至抬不起头来。”
陆矜洲死盯着,不放过宋欢欢的一点点变化,要从她身上找出先前话里的破绽。
“更甚者,你来孤身边是为了偷什么东西?”
宋欢欢佯装不懂,歪着头思忖,一派天真痴懵。
“殿下,您说的这些奴听不明白。”
“奴从前的日子虽然过得不景气,但从未想过要行偷盗之事。”
“劈柴就会有饭吃。”她摊开手掌心,无比真挚,叫他看仔细。
做宋府偷东西,要被拧脸皮的。
犯不上为一口吃的,搭进去一张脸。
陆矜洲眸子泛笑,只是那笑森冷,不达眼底,“不明白?宋欢欢你含糊不清卖关子,孤不是傻子,由着你玩弄。”
“不要聪明耍过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讨苦吃,在孤的宫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欢欢生赌了这一点,他若是要杀她,早便动手了。就赌陆太子不可能知道她的目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那太后身边的姑姑和她说了,叫她来蛊惑陆矜洲,让他色迷心窍,退位让贤。
宋欢欢自问没这样通天的本事,要真陆太子如此听她的话,她何必要再依附太后。
干脆自己做人上人,岂不美哉。
那姑姑只叫她好好学,不准偷懒耍横动小心思。
想必还留有后招。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宋欢欢也不顾了,她只想活命而已,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会顾虑重重,举步维艰。
就目前她和陆矜洲的冰河关系来讲,还有缓和的程度。
似乎一切都还早着呢。
“殿下是觉得奴伺候得不好吗?您觉着哪里不好,没到位的地方跟奴说,奴一定改了。”
“努力学着,不叫您入不得眼。”
陆矜洲看着她谄媚的脸,生得柔美清丽,话也知道如何说最讨人心。
“要孤信你,最好不要瞒些东西。”
宋欢欢咬了咬下唇,她揪着袖子,没掉眼泪,神情很是委屈,话里都是卑微和惧怕。
像被陆矜洲吓到了,一副豁出去欲坦白。
“奴只是怕......”
陆矜洲问,“怕什么。”
宋欢欢两只手搅和在一起,攥得发白,身子有些抖。
“奴的身世被家里所不容,奴的父亲觉得丢脸,早想把奴赶出去了,宋夫人更恨奴,昨日父亲在您手上吃了瘪,奴心里害怕,他会派人来杀掉奴。”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颤,一截柔柔弯着的颈,上头还有细微的绒毛。
嫩生,的确,都不必用力。
上手一折就会断了。
宋欢欢强忍着不哭,她垂着脸做戏,在心里都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夸特夸。
能把太子唬住的,她恐怕是当今第一人。
对付男人嘛。
女人的眼泪和柔弱,就是最好的兵刃利器。
只要会哭,会扮些柔弱,装装样子,许多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殿下说要奴,应当是会护着奴的吧。”
她朝陆矜洲走近了几分。
“奴不敢进您的屋内,便想着在外头找块地方睡,殿下心善,不好撵奴走。”
“没有您的庇护,我爹不杀我,说不定会把毒哑发卖。”
“殿下......”
自称都捏不稳,显然话很真诚了。
宋欢欢瞪大了眼睛,装作擦泪的模样,使劲揉了揉眼,她哭不出来,也要作副可怜样子。
多亏她娘讲她生了副白莲样貌,能借几分力,否则太子真不是吃素的。
陆矜洲沉默了。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不及笄的幺女,丁点儿大,能做什么事。
陆矜洲这回才真切看着她觉得可怜。
“.........”
宋畚对她确实不好,有目共睹的事实。
宋欢欢察觉到卖柔弱装残有用,审时度势将着说了。从身世到待遇的转变,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奴和殿下推心置腹,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有半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欢欢穷讲究,她发毒誓心里特别有底,一双水润清透的眼睛,直看着陆矜洲,与他对视,眨都不眨一眼。
就叫男人必要感受到她话里的真诚。
不得不说,很是良苦用心了。
“得了。”
如此毒誓都敢发,陆矜洲在心里一哂,但触及面前,刚给他束着鞶革的脑袋瓜子。
松花簪子一摇一晃,又说不出别的话了。
“你就这么一根簪了?”
陆矜洲听着她讲,脸上毫无变化,心里多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没长大的幺女,还是个心境能沉稳的。
宋欢欢老实答道,“这是从前家中姐姐不要了丢池子里的,奴身上没有簪子,头发挽了需要簪,便下池子捞了起来,上手使用这。”
“让殿下见笑了。”
好端端的,瞧她头上的东西做什么。
陆矜洲垂眸打量,松花簪子上有不少磨损,确是用了很久的物件。
“穷酸气。”
宋欢欢从这两句话,打鼓的悬着的心总算是静了下来,她庆幸明白。
陆矜洲在这一刻算是接纳她在东宫讨活了。
想起前些日子受的委屈,膝盖头磕磕碰碰跪来跪去,她总算苦尽甘来。
一切都收拾好了,陆矜洲看着她的头顶。
“日后跟了孤,老实些。”
宋欢欢如何听不懂,忙喜极而泣,提着裙子跪下来谢陆矜洲的首肯。
“殿下恩典,奴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矜洲从腰间扯下来一锭银子,在手心掂了掂重量,“收着用吧。”
宋欢欢受宠若惊,她长这么大,还没摸过真金白银呢。
“奴谢过殿下赏赐。”
陆矜洲瞧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未免哂笑,放到了桌上,旋即出门去了。
看在她年龄小的份上,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若是发现宋欢欢骗人,再收拾也不迟。
不过,陆矜洲量她也没这个肥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