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对面抱着一卷左传看的如痴如醉的戏志才,张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同意了和对方一同上路的邀请,怎么就稀里糊涂坚定了前往洛阳短住的决心。
他甚至连解释的家书都已经托同乡的商队带回去了——本来是想让胡黑带信加入商队好回去安安他娘的心,结果胡黑木着脸坚持要护送他全程,于是人选只好换成了俞大。
出发前说好只在隔郡来回的路线拐了个大圈,原定的行程又要拖后几个月,张易简直不敢想自己下次出行的时候又该怎么取信姜氏。
人果然不能在晚上不理智的时候做决定!
戏志才这个人简直有毒!
“子恒怎如此看我?”又听得一声叹息,戏志才放下手中装样的书简,挑眉看向张易,“颍阳未至,若子恒你又改了主意,现在还来得及,本就是我多事才累你同行一路的。”
张易摇头。他知道自己身上一直有点拖延症和选择困难症,这两种毛病跟着他穿越了一回也没治好多少,所以他从来很理智的不会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更何况,在确定要前往司隶的前提下,与戏志才同行无疑是让他多了一重安全保障。
“前往司隶是我一直便有的想法,志才兄你只是为我分说了一下利弊,之后也是我自己权衡做的决定,又有什么好怪你呢?只是我计划骤改,迷茫前路,心下不安又无处排遣,所以借志才兄宽慰一下心绪,还请志才兄不要见怪。”
戏志才:“……”
话都被新交的易弟说了怎么办?
失笑摇摇头,戏志才把手里的书简丢到张易怀中:“子恒未免也过于忧虑了些,眼下虽说四处动荡,但天柱尚在,司隶还不至于有旦夕倾覆之危。”
“志才兄可还记得昨日在汾丘看到的布告?”张易随手整理着书简,拉开侧厢的木窗,“改刺史为州牧,拥一州军政大机,选派列卿、尚书出任,代天子牧民……这下对那些有心人来说正是名正言顺的好事。”
张易以前就奇怪自己记忆里的三国各方拥兵军阀都是类似荆州牧、兖州牧之类的名号,时下却只知刺史不知州牧,现在总算被中央朝廷的这番骚操作解惑。
“地方贼寇群起,朝廷无力辖之,分设州牧也是顺理成章,我倒好奇到底是谁向天子提奏的废史立牧一议,如今丹陛之上那位可有好一手帝王制衡之术,此事非亲信之人不可议。”
戏志才不以为意,说着说着,却又起了兴致:“不如我和子恒作个赌吧,就赌何时天子会下诏整顿洛阳军备,如何?”
张易懵了一瞬,才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
汉灵帝素来喜欢以宦官制外戚,以外戚制宦官,这次把大权下放到地方,肯定又要以中央来辖制地方,不拘是外戚还是宦官,拉几个人出来招一支中央大军,保他在洛阳皇宫内稳掌皇权……汉末的“西园八校尉”之名多半就是由此而来。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谋士,戏志才对时局变化的敏锐程度令人心惊。
“左右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有什么好赌的。”
要说赌,张易更想把自己的记忆和盘托出,然后让对方赌一下汉灵帝驾崩到底是哪年哪月会发生的事,省得他每天看着如今正在发生的历史一点一点靠近他记忆里的那个三国乱世,却又像孤身行路于夜间那样辨不清危险来临的时机。
不过,他若真这么干了,大概只会被人斥成是目无尊长,狂言乱世。
春日景和,骡车顺着颍水边岸慢悠悠往司隶方向行去,微熏的春风顺着小窗荡过车厢内部,一方小小的阳光也随之落了进来。张易收拾了一下心情,想起另一件事。
“先前志才兄曾言及几次游历洛阳,可有什么故事吗?”
“确实有不少经历可以一说。”戏志才想了想,从善如流的换了话题,“我第一次去洛阳时,和你现在的年岁差不多。那是光和元年,天子在洛阳开设了鸿都门学,由州郡选送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