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斯摇摇头:“睡不着。”他重新垂下眼,看向手中捏着的照片。这是下午选拔赛结束以后,玛丽·麦克唐纳替他们拍的。四个男孩儿挽着胳膊站成一排,在照片里对着他咧嘴大笑。詹姆的头发还像刚从飞天扫帚上下来时一样乱,西里斯最高,微微抬高下巴,脸上的笑容自信而又略显高傲。彼得在上个暑假胖了不少,湿漉漉的小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
莱姆斯没有去看照片里的自己。他知道自己邋遢、疲惫、苍白而又虚弱,他和他的朋友们如此格格不入,可他们还是接纳了他。
仰头靠上身后软绵绵的椅背,西里斯抬起一条胳膊搭上前额。
“在担心明天的社团活动吗?”他随口问道。
莱姆斯愣了一下,扬起嘴角笑笑。“我本来想假装一直学不会守护神咒。”他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但是有你这种天才老师来教我们,我恐怕得笨得像个哑炮才能毫无进展。”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西里斯放下手臂,懒懒搭到椅背后面。“其实你没必要那么担心。”他侧过脸望向窗外朦胧的月光,“就算让他们看到你的守护神,他们也未必能猜到你的身份。”
“拉文克劳太聪明了。”莱姆斯苦笑着摇头,“我没指望能一直瞒下去,西里斯。我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们一样不介意我是个狼人。”他悄悄捏紧手里的照片,“我只是……我很感激。邓布利多教授特准我来霍格沃兹,我很感激。我也希望这种开心的日子能更长久一点。”
西里斯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他们不会介意。”许久,他望着窗户平静地开口,“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多少了解你了,谁都知道你不会见人就咬。”
莱姆斯脸色微沉。
“你不明白。”他说。不论他平时表现得多么正常,狼人对于巫师来说都是另一种生物。另一种残暴的、危险的、毫无人性的生物——事实也正是如此。所以在邓布利多出现以前,莱姆斯和他的父母从不期待他能来霍格沃兹上学。那是一种奢望,是一个梦想。现在梦想已经成真,他知道他不该奢求更多。
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莱姆斯的脸色,西里斯沉吟片刻,摆正了靠在椅背上的脑袋。“行了,先别操心这种还没发生的事。”他懒倦地打一个哈欠,撑住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明天还得早起做阿尼玛格斯仪式,回去睡吧。”
又提起那个滑稽的仪式,莱姆斯低头一笑。
“要是我被退学,你们就没必要做那个傻乎乎的仪式了。”
“别犯傻,艾弗里和穆尔塞伯干出那种混账事都没被退学,你那个毛茸茸的小问题算得了什么?”西里斯不以为然地挑起眉梢,“再说……就算你真的被退学,那个傻乎乎的仪式也还是得做。”他警告似的踢了踢莱姆斯的脚,向他伸出一只手:“我跟詹姆都计划好满月的时候要带你上哪儿玩了,你可别给我们掉链子。”
分明是件极度危险的事,却被他说得像是出去郊游。莱姆斯无可奈何地咧了咧嘴,摇摇头。
“好吧。”他抓住西里斯的手站起来。
这晚的后半夜又下起了大雨。直到第二天下午,礼堂的天花板依旧布满了低垂的阴云。
艾尔维拉提前来到活动地点,刚刚推开魔咒课教室的橡木门,便瞧见站在教室中央的爱丽莎回过头来。“你昨天去哪儿了?”她正挥动魔杖挪开那些碍事的桌椅,神色不悦,“我上午去了校医院,庞弗雷夫人说你一早就走了。”
“去约会了。”艾尔维拉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自己的书包,走上前抽出魔杖帮忙,“我昨晚有去礼堂吃饭。”
“是啊,还是跟雷古勒斯·布莱克他们坐在一起。”爱丽莎轻蔑地抬高下巴,手中的魔杖熟练地一挥,将挡在几米外的课桌拨到墙边,“我本来有礼物要给你,记得吗?”
挥动魔杖把另一张桌子挪开,艾尔维拉扭过头冲她眨眨眼:“我想礼物应该不会过期吧?”
“礼物不会过期,不过你应该已经看到了。”余光瞥见她迷惑的表情,爱丽莎收拢眉心,停下手里的魔杖:“你没看今天的预言家日报?”“还没呢。”艾尔维拉从早上开始就在跟斯莱特林的球员们一块儿讨论揭幕赛战略,早餐时只来得及拆看父母寄来的信,“怎么了?你的礼物难道在报纸上?”
爱丽莎不答,只是一脸不高兴地转过身,举起自己的魔杖喊道:“《预言家日报》飞来。”
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一份报纸就冲出她的书包,稳稳落到她的手中。抖开报纸翻到第二版,爱丽莎把它递给艾尔维拉,回身继续用驱逐咒挪桌子。低头瞧清报纸上一则不大醒目的标题,艾尔维拉惊讶地抛高眉毛:“噢。”
报纸上刊登着魔法体育司司长穆尔塞伯突然辞职的消息。在占了几乎一整个版面的报道下方,还挤着一行小小的通告: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职员艾弗里于同一天递交辞呈。艾尔维拉说不准自己更为哪件事感到意外:在她的记忆里,布兰登·艾弗里的父亲还是国际魔法合作司的司长。他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小小的办公室职员了?
“琼斯先生可能没有告诉你,这两年老艾弗里一直在被降职。”爱丽莎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她还在挥舞手中的魔杖,挑剔地把一张多余的桌子挪来挪去,“我们的詹肯斯部长虽然做了许多错误的决策,但在裁撤疑似食死徒的问题上,她可是一点儿也不马虎。”终于将那张桌子摆到一个令她满意的位置,爱丽莎嘴边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这回有了老艾弗里和老穆尔塞伯的把柄,倒是省事多了。她没必要再找他们的错漏,可以直接逼他们辞职。”
艾尔维拉明白过来。
“你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了部长?”
“我只是写了一封信给我亲爱的米里森姑姑。”爱丽莎轻描淡写道,“放心吧,完全没提受害者的身份。”
轻挥魔杖把最后一张桌子挪开,艾尔维拉还没从讶异的情绪中缓过劲来:“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是巴格诺夫人在霍格沃兹的眼线。”
爱丽莎傲慢地挑高下颚。“艾弗里和穆尔塞伯敢这样横行霸道,还不是靠的他们父亲的身份。这下好了,够他们消停一阵的。”垂下举着魔杖的手,她侧身面向艾尔维拉,一点儿也不掩饰脸上矜持的得意:“喜欢这个礼物么?”
艾尔维拉简直想要吻她了。
“我爱你,爱丽莎。”她双手合十,深情款款地向爱丽莎表白。
“表白之前最好先观察一下周围,艾尔维拉。”橡木门再次被推开,西里斯提着一只大货箱踱进教室,居高临下地瞧一眼自己的女友,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朝她走过去,“不要让不该听到的人听见。”
艾尔维拉马上放下双手,假装好奇地打量他手中的箱子:“那是什么?”
“博格特。”回答她的是莱姆斯,他跟在西里斯后边走进教室,关上身后的门板,“西里斯和詹姆在奖品陈列室的柜子里找到的。”
“我记得我们今天要学的是守护神咒。”爱丽莎眯眼盯着西里斯,“你带博格特过来干什么?”
“必要的道具。”把货箱搁到最近的一张课桌上,西里斯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抛给艾尔维拉,答得漫不经心,“在教室心情愉快地学习守护神咒可没什么难度,你们需要一点儿恐怖的气氛,博格特正好管用。”
“我看这没什么必要。”爱丽莎冷着脸说。她不觉得学习这种高深的咒语“没什么难度”,哪怕他们是在安全舒适的教室里。
西里斯对她难看的脸色毫不在意。他抽出衣兜里的魔杖,在半空中慢条斯理地一挥,将她刚刚挪开的两张桌子又砰砰摆回教室中央。而后他再挥一下魔杖,那只沉重的货箱便飞向那两张桌子,稳稳地落上桌面。
翘起唇角回过头,西里斯对上爱丽莎不悦的目光,灰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挑衅:“既然是你们找我过来的,就得听我安排,威尔逊。”
眉梢一跳,爱丽莎深吸一口气,板着脸看向身旁的艾尔维拉。这姑娘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正专心致志地低着脑袋折糖纸,就好像她能把那张皱皱巴巴的糖纸变成金加隆似的。“你怎么受得了他的?”爱丽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什么?”艾尔维拉迷惑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无辜,“噢,博格特吗?这主意也挺新鲜的。”
西里斯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过身,挥动魔杖肆意调整教室的摆设。
爱丽莎隐忍地翻一个白眼。
现在她确定了。她告诉自己。她讨厌男孩儿,但她更讨厌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