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宫内,瑞霭沉沉,截教弟子皆在殿内打坐修行,静颂黄庭。
尚在蓬莱岛上修行的外门弟子,多由四大内门弟子亲自教导。因此灵蘅来时,不见通天,殿中摆放着数百个蒲团,稀稀落落坐着十多个弟子。
大半的弟子她都不认得,毕竟昨日才来截教,也只见了多宝和随侍七仙等人。不过一夜之间,十二品灭世黑莲之名,早已传遍整个蓬莱岛。
那些早来的弟子,正在殿内闭目打坐,忽而感应到一阵极其黑暗凌冽的魔气,从大殿门口缓缓袭来。他们的心神亦受到牵动,难以凝神,纷纷睁开眼,朝门口望去。
只见朝霞之下,薄雾当中,一袭黑衣的绝色少女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的黑发披在肩后,浑身没有一点修饰,却映衬那张清秀绝俗的脸容色照人,勾魂夺魄。那双灵动的星眸,却自带凌人的气魄,让人不敢逼视。
他们或惊艳、或震惊,或恐惧。一时之间多种难以辨明的情绪出现在他们的脸上,灵蘅淡淡一瞥,恍若无视。
她自找了一个角落,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殿内的弟子渐渐多了起来,然而殿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所有弟子都挤到了大殿的西边,将东边留给了灵蘅一个人。
灵蘅独身修行,对此毫不在意。
早在大魔天的时候,她虽在沉睡,神识却感知了外界的一切。贪婪、恐惧,敬畏……各种眼光,她早已看遍。若不是身归截教,这些人怕是不够她吃的。
正在她静心屏气,淬炼心境的时候,多宝道人驾云落到紫芝崖上,步入殿中。
他抬眼一扫,只见大殿的西边,上百个弟子挤在一起,不是窃窃私语,便是心气浮躁,毫无一点修道之心。再看大殿的东边,几十个蒲团摆在石板上,空荡荡的,唯有角落里坐着一个黑衣少女,正是老师昨日新带来的灵蘅仙子。
他刚刚处理完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正有些怨气,见此状况,大怒,指着西边的师弟们,道:“都挤在这里当蘑菇吗?你们是想自己将我截教分裂了?”他又朝东指了指:“你们几个,滚那边去!”
身边的几个师弟瑟瑟发抖,小声道:“大师兄,不是我们要自立阵营,实在是……是那位仙子,身上的煞气太重了一些。”
“煞气重?能吃了你们吗?”多宝从袖中摸出了几根捆仙索,威胁道:“你们是想自己走过去,还是我绑你们过去?”
果然有几个师弟,惧怕大师兄,连滚带爬地到东边去了。只是他们仍然离灵蘅远远的,好似那里有一朵食人花。
多宝揉了揉脑门,对这些师弟师妹们感到心累。作为大师兄,他日理万机,但是今早忙活的,尽是灵蘅仙子的事情。
正当他站在大殿中央,叉腰怒视众师弟的时候,长耳定光仙从门口溜了进来,显然他已经迟到了将近两个时辰。不知怎的,他又脏又臭,只有一向与他交好的毗芦仙忍住臭气,俩人开始窃窃私语。
毗芦仙问:“怎么了……”
定光仙瑟瑟发抖,悄声道:“太可怕了,那就是个魔神……”他讲了救妹妹,又被大师兄怒骂,以及搬运淤泥的事情。
他忍不住郁闷:“我那妹子,怎么一晚上搬了一池子的淤泥,哪来的神通?”
“你连这都想不通?”毗芦仙晃着头笑,头顶的五叶冠摇摇欲坠:“你以为,你那玉兔妹子,一晚上搬运得了那么多淤泥吗?”
定光仙恍然大悟,偷偷笑了。
……
东边的角落里,灵蘅虽在淬炼心境,然而她习惯聆听四方动静,便是窃窃私语,也能收入耳中。如今方知淤泥的始末,她勾了勾唇,淡淡一笑。
紧接着,她听到身侧有人轻声道:“灵蘅仙子?我乃多宝道人,可否同你一叙?”
她睁开双眸,朝多宝点了点头,起身随他翩然离开大殿。俩人立在紫芝崖上,前方是郁郁青柏,茫茫大海,远看水天一色,十分壮阔。
“仙子……”多宝斟酌着开口。
灵蘅凝视远方,道:“叫我灵蘅便是。”
“哦,好……灵蘅仙……不,灵蘅。”多宝欲替师弟们道歉,因此有些不好意思,连话说得也不利索:“今早令你在淤泥中起身,十分抱歉,实乃师弟们顽劣。”
灵蘅微微一笑:“截教有戏弄新人的传统?”
“不不不,没有。”多宝急忙否认,他一来要替师弟们挨骂,二来要向老师交代,实乃不易。他也觉得这事不地道,狠了狠心,道:“也是我教导无方,才惹了这个乱子。”
“那为何是大师兄来道歉,而不是他们呢?”灵蘅笑盈盈道,她虽是笑,眼底却无一点笑意,反而有点冰凉,令人望而生寒。
哦,也对,为什么是他呢?多宝忽然想了一下,作为大师兄,好像一直都是他在背锅。他郁闷了一会儿,道:“因为我是大师兄吧。”
“所以呀,我只原谅了大师兄教导无方,却不能原谅他们因为恐惧,而故意戏弄我。”灵蘅抿唇笑道:“这是两回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