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决想了想，“但我现在也不觉得难受了。”
“嗯？”
“我幼时是左撇子，但是皇叔说，若是不随大众，太过异类，便容易有危险。”
颜灵音忽然无话可说，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慕容决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左手放开了慕容卿，拿过桌上的毛笔蘸了茶水写字。颜灵音探头去看，果然是有底子的。
慕容卿趁着父皇松手已经一溜烟又跑出去了，慕容令赶紧在后面追着她，“平乐！平乐你又干什么去！”
慕容卿回头骂他，“大笨蛋，都说了不许直呼其名，叫姐姐！要不叫哥哥也行。”
“你不是哥哥！”
……
龙朝西北方的寒苦之地——
冷风吹起黄沙漫漫，坑洼处，几百号男人们光着膀子推车搬运石块。
他们要在这里垒砌城墙，从早干到晚，做完一天的活才能领一点微薄的工钱回去。第二天再周而复始的过这样的日子。
暮色见沉，大家收了工，慕容谦手攥着一把铜板往回走，薄唇抿成一个向下的沉闷的弧度。
如今他容貌被毁，皮肤黝黑，身上满是疮疤，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曾经是个皇帝的——除了于瑶。
于瑶被慕容决从牢房中替换出来，送到慕容谦身边。慕容决成全了这对鸳鸯，送他们一起来到这边疆流放城来。
他们住在石头堆砌泥浆的房子里，平日里慕容谦出苦力、于瑶给苦力做饭，这就是他们后半辈子的生活方式了。
一开始于瑶不肯做，也不会做，成天捂着肚子哭啼啼的。但是被打骂两次，她也就学着做了。
西北这边天黑的早，慕容谦是乘着夜色进的屋。家里没有煤油蜡烛之类的，全靠着灶坑里的火光照亮。
于瑶刚好把青菜汤端上来，她头也不敢抬的说道，“我刚好做完，快吃吧。”
一家人坐在漏风的屋内吃饭，桌子是个大石头，凳子是木桩子，什么都脏兮兮的。
由于慕容谦是家里的苦力、是顶梁柱，于瑶非常自觉的把干一点的菜捞给他吃，自己和儿子面前只是一碗菜汤一个饼。
一家人沉默的吃饭，谁也不说话。大人是不想说，孩子是不敢说。
慕容谦几口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饱腹感减缓了烦闷。然后他一转眼看见了那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儿子，心里开始憋气。
慕容谦很确信，那不是他的孩子，那真的是顾丞相的种。
他看孩子看的出了神，忽然踹了于瑶一脚。毫无征兆，也没理由。
于瑶一屁股坐在地上，孩子也一下愣住了。但于瑶早就不是那个忍辱偷生的女人了，她跳起来反抗慕容谦，“你疯了啊！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慕容谦冷淡的道，“就是疯了，怎么样？”
于瑶开始歇斯底里的喊起来，“是你让我怀孕！是你让我嫁给顾寻！是你安排了这一切，你现在有什么脸来指责我！”
慕容谦也吵回去，“那你也骗了我啊。”
“我骗你也是被你逼的！”
“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曾经海誓山盟、恩爱两不疑的情侣大打出手，开始互相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对方。
孩子沉默着一大口干掉菜汤，然后拿着饼子出了门，蹲在贫瘠干硬的土地上吃。他已经习惯了，他们经常吵起来，有时候也会动手，反正结局通常是以于瑶挨打、慕容谦受点小伤为收场。
他正啃着，有路过的小姑娘招呼他，“狗子，你干啥呢，你爹娘又吵架了？”
“啊。”他随口答应着。
他没起名字，那两个人也不在乎他，名都懒得想一个。所有人喊他就是哎，只有小姑娘给他起名狗子，虽然他没见过狗。这地方要是有狗，早就拉去吃狗肉了。
小姑娘道，“走啊，上我家去。”
他面露迟疑，“那、那不好吧。”
“走吧，我娘的在镇上卖布给我换了糖，我可以分给你一……半个。”
“行，那走吧。”
两个孩子手拉手走在夜幕中，渐渐远离了那栋满是争吵的房子。
……
殷灵睁开眼睛，入目的不再是茫茫白雾，而是水晶宫殿的穹顶。
怎么回事，难道她没有回到主神界面，直接传送下一次任务了？
她站起来看看四周，发现这是一座奇幻的宫殿，周围多是晶莹剔透的材质，四周还立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镜子。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曾经的模样，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衣裙，手腕上那颗绿石头微微发光。
“小神？你在么？”殷灵出声呼唤。
忽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回来了。”
殷灵回身，不知道何时身后出现了一个极其高大的男人。他面容严肃冷峻，同样一身黑衣，可是镜子却不能映射出他的模样。
殷灵警惕道，“你是谁，小神呢？”
对方冷淡的回答，“我是邱夜，今后由我负责你的任务交接。”
“为什么？”
“上级指示。”
这真是个古今通用、人神共愤的借口，殷灵无发反驳。她认为邱夜不好相处，不想和他多做交流，就说道，“那好吧，你则怒送我去下次任务吧。”
“不急。”邱夜向她靠近一步，“你身上有不该存在的东西。”
“你说什么？”殷灵将手往后背了背，当初小神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人是怎么发觉的？
邱夜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直接向她伸出手来，虚虚一握。然后……一片安静。
邱夜的法术没用，那颗石头并没有向他飞过去。
殷灵不解，“你在做什么？”
邱夜尴尬的放下手，看来瞳小神说的法术对她没有用也是真的。他只好说一点实话，“碧海珠的碎片在你手上，请你还给我。”
碧海珠的碎片？就是她手上的这个东西么？殷灵灵光乍现，难道那个人就是为了碧海珠才来到她身边的？
那他也在这里么？
殷灵反应很快，她推理了一个大概，立刻讲条件，“那个人呢？你叫他来见我，我就把东西还给他。”
邱夜皱眉，“你不必见他。”
殷灵分毫不退，“可我信不过你，除非他出现，我可以物归原主。”
邱夜轻叹，“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神职手下而已，其任务就是下界搜寻碧海珠碎片。可是他把碎片交给你，没办法向主神复命，主神正要罚他。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就能救他无恙。”
殷灵将信将疑，一时间无法辩驳真假。对方是神，而自己只是个魂，等级差距太大了。
邱夜不催她，等着她做决定。
片刻后，殷灵犹豫着将手上镯子褪下，朝着邱夜走过来，邱夜向她展开手。
殷灵靠近几步，忽然拔腿就往旁边跑，迅速慌忙躲到一面大镜子之后。邱夜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立刻行动。
殷灵绕过一座座镜子，想要跑出这里，可无论她怎么跑，周围依旧还是镜子。她放眼望去，入目全是眼花缭乱的，全都是她的影子。这里好像无边无际，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邱夜的声音淡然响起，“你出不去。”
殷灵慌张的抬头网上看，水晶般的穹顶还是在她的正上方，仿佛她一步都没有挪开。她恨极了这样无能为力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