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看什么,天文地理还是诗词歌赋?”九尾把竹简挪到纣王眼前摊开,道,“要我说那些东西都没这个有趣。”
纣王一看,上面记着的都是久不使用的刑具,九尾正看到“炮烙”一项:此刑约高二丈,圆八尺,上中下用叁门火,将铜铸成铜柱一般,里边用炭火烧红,将受刑之人剥去衣衫,铁索缠身,裹围铜柱之上,只炮烙四肢筋骨,不须臾烟尽鼻消,悉成灰烬……
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纣王止不住地皱了眉,问:“你怎么在看这种东西?”
九尾拿过竹简,答得漫不经心:“宫里宫外都传我是睡到日上三竿,但我又不是在冬眠,怎么可能真的每一天都睡那么久,但是我要掩人耳目就不能出新殿,这当中空出来的时间,我要是不找一点事做,实在是无聊得要死。”
纣王听着这话不由得沉默,他从没想过每日独自一个人待在这空荡荡的新殿里掩人耳目的九尾,是不是会觉得冷清。纣王握住九尾拿着竹简的手,出口的话带着微不可察的歉意,他道:“我需要造一个新的身份来重掌天下,外面的事正是紧要关头,要在上面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说这话不是要你和我解释什么,再说我总能找到一些事做,总不至于会真的无聊死,”九尾挑眼去看纣王,道,“还是你以为我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纣王摇头,相处这么久他当然知道九尾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舒坦,绝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九尾见纣王不再说话,又看向手中竹简,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竹简拿来打发时间倒也挺不错,人心狠起来,可比妖残忍。”
纣王顿了一顿,说:“当真是够狠,这个也许能用……”
九尾不解,问:“什么?”
纣王拥紧九尾,却是不发一语。
九尾此时并不知道纣王打的是什么主意,她知道他的想法是在第二天他破天荒的上了早朝后,九间殿中传出梅伯被当众炮烙烧成灰烬的消息之时。
那一瞬间九尾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是逐字逐句地看过那个名为炮烙的刑罚,自然也清楚的知道受刑之人会承受怎样的噬骨掏心之痛。
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昨日还和自己展露难得一见的温柔、低声与她解释的人,竟然能够残忍至此!她只当是打发时间的竹简上面记载的刑罚,他真能拿来用在同类身上,倒是狠心到让妖也心寒。可当纣王退朝后直接回到新殿,挥退一干宫人后,紧抿着一张薄唇死死拥住她时,她满心的寒意却在顷刻间消了个干净。
那个坐拥天下的帝王僵直着身体,在她怀里将所有不适独自吞咽。九尾抚着纣王的脊背,问他:“既然连你自己都受不了,又何必非要做到那种地步?”
纣王沙哑着嗓子回到:“既为打草惊蛇,也为削弱他们。”
他们,那是纣王所对的敌人。藏在暗处,遍布朝野。
九尾突然想起她陪纣王所演的戏来:她是独宠后宫、妖言惑主的妃子,而纣王,则是对她言听计从的昏君。
既是妖妃,唆使纣王斩杀朝臣便可以说是她分内之事;既是昏君,对妖妃言听计从也只是令世人愤恨的理所当然。纣王借此铲除敌人,一时之间根本不会让人心疑,等到他们意识到纣王处处针对的都是他们时,纣王怕是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使他们无力翻盘。
谁愿意自己造就千古骂名?没人。可纣王在这样做,他还必须做得彻底,只因朝堂之上,大多数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们结成党羽,在纣王接手这片江山之前,已经开始缓慢却不可阻挡的蚕食着成汤基业。若是纣王坐视不管,最后必然会落个亡国之君之名,但要纣王将他们彻底铲除,他们盘根错节,早已与整个成汤基业相连,根本就无从下手。
帝王从来都不能真的随心所欲,但纣王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已经救无可救,那就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极难。九尾是见着纣王每日午夜出宫直至日上三竿才回来,在他人看来是那红鸾帐暖,纣王难舍美人臂弯,却不知他在宫外用着怎样的身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从零开始笼络人心。
只是想一想,九尾便知晓纣王所走之路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