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元顿了顿,又道:“素弦,你说我是不是个大傻瓜。你是我的福星,我还错怪你。你知不知道,我们玉器行最近遇到挺多的麻烦。向宝丰银行申请的那笔款子,就因为我们张家是外地来的,那个葛经理对我们百般刁难,就是不批。可是银行昨天打电话来,竟然告诉我们那笔款子马上就批下来了!再细问,他们只说上面有人特意关照过。还有啊,我们在西郊和霍家竞争买的那块肥地,那个霍裔凡一直死咬着我们加价,就是不放手,可是你猜怎么着?今天土地局告诉我,霍家退出了,那块地就这么落入我们张家名下了!你说要不是霍裔风,我们一个外来户,能这么快就捞到这么多好处么?”
他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越讲越便兴奋。她默默听他讲完,问道:“哥,如果霍总长来提亲的话,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她看到他眼珠四下转动,似是犹豫,又道:“霍总长刚刚违背父母的意思解除了婚约,我这个时候嫁到霍家,不见得能有想象中的地位。霍老太太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不令她满意,我在霍家还是寸步难行。”
张晋元冷笑了一声,露出鄙夷的神色:“霍老太太她那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若是让她看到我们张家真正的实力,她还不得惊得掉了下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听说霍老太太起初是霍彦臣的二房,霍裔风和霍咏荷才是她亲生的,自己儿子的婚事,肯定要计较得多些。”
素弦吃惊不小:“竟是这样?”她秀眉微蹙,心绪纠结了起来。如果霍裔凡不是霍夫人的亲生儿子,那么当初是谁要派人放火烧死她们母女三人?当时霍彦臣已是瘫痪在床,霍夫人既然不在意大儿子,干嘛要派人做这等冒险之事?可如果不是霍彦臣夫妇指使,那这件事的相关之人就只剩下……霍裔凡?还是他太太?
她的思绪一时陷入了迷惘的混沌,这时青苹进来了,见他二人和颜对坐,款款深谈,自是万分讶然,迟疑了一下,才道:“大少爷,霍总长来了。”
张晋元眉头微皱了一下,交代道:“你先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下去。”
想不到,霍总长竟然亲自登门拜访。张晋元端起一副主人的架子,信步走到会客厅,摆出一副热情的样子恭敬相迎。
“霍总长大驾光临,真是令张某这寒舍蓬荜生辉啊。您真是客气,还带了这么些礼。”
“哪里哪里,我与张兄相识已久,与令妹又是好友,早该来拜访了、”
二人你来我往,讲了一阵客套话。霍裔风心里记挂着素弦,觉得寒暄差不多了,便道:“张兄,其实霍某这次来,是来向你赔不是的。前天晚上,我邀了张小姐出去,越聊越投机,不想就忘了时间。派司机送小姐回来,时间已然晚了,还请张兄原谅霍某一时疏忽,不要见怪才是。”
“霍总长客气了,您看得起舍妹,是我们张家的荣幸。”张晋元笑容渐敛,严肃道:“不过我们张家家规严格,即便现下是世风日渐放开,这女孩子家深夜晚归,也是要受罚的。好在素弦已经把这事讲清楚了,她从小就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女孩儿,我也信了她。霍总长要是为这件小事儿挂怀,那是大可不必。”
霍裔风听他这么一说,心才宽下,又问:“不知张小姐现下可在府上?我想见一见她。”
青苹过来奉了茶,又上了一个托盘,放着一个精巧的金色锡盒,上面印着精美的花体英文“cigar”,霍裔风认出那是外国的雪茄烟。
“不知霍总长可抽烟否?这是我托人从美国带来的雪茄,听说原产地远在南美洲。我抽了几支,刚开始不习惯,觉得这洋烟味冲,这几天却是越抽越想抽,越抽越觉得有味道。”张晋元从茶几下面取出一个铜制的手枪形状的打火机,将雪茄点着,深深地吸了几口。
霍裔风也不常抽烟,只是忙到深夜时为了提神吸上几口,从他手里接了雪茄过去,青苹躬身过来给他点上。他吸了几口,烟味呛得直冲脑门,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张晋元笑道:“霍总长家是开洋行的,想不到霍总长你也不习惯这洋烟。”
霍裔风又慢慢吸了几口,烟气从鼻子中缓缓出来,他感觉还是很呛,便使劲眨了眨眼。
张晋元这时道:“其实霍总长的心意,张某也明白。霍家和陶家解除婚约,闹的整个临江城沸沸扬扬,人们说什么的都有。霍总长这时娶素弦过门,她一个女孩子家,又如何能承受这悠悠之口。我们张家也是清白门第,刚刚在这临江落脚,毕竟是外来人,很多事情,我姓张的也是身不由己,霍总长您定然也能体谅。”
霍裔风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打了个太极,把一切推过来,让他解决好一切,不然便不能应允。便道:“张兄所言,我自然能够理解。张兄替素弦周详考虑,我又何尝不希望四方团圆,皆大欢喜?如若不然,这提亲之事我也不会一直拖着。不过请张兄放心,也请张兄转告小姐,我霍裔风对她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待我打点好一切,定然会再次登门,那时还望张兄成全。”
张晋元笑道:“霍总长果然豪爽之人!那张某和舍妹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了。”
霍裔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他婉拒了张晋元相送,满腹心事地走出洋河公馆。他抬起头,视线向楼上阳台扫去,虽然不知道哪一间才是她的闺房,可总有一种直觉,相信她此时一定凭栏甬望,目送着他离去。
然而他只是失望地垂下头,心有不甘,又回过头抬眼望去。想见她,看到她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成为一种习惯。然而现实无关风月,怎么就那么难,就像是非要历经一番涅盘,方能修成正果一样,他恨不能带了她走,只求一段生死相依,足矣。他这样想着,她薄薄的身影如是梦幻般的,在一方素锦纱帘后清淡浮现,越发像是不敢触及的泡影,她的面色是病态的白皙,白得看不见半点血色,慢慢地挥着手,向他道别,面上是让人心疼的微笑。那一刻,有一滴剔透的泪水,无声地落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