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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勇者(1 / 2)


这是完全陌生的声音,属于一位年轻男人,惬意里带了几分嘲弄般的笑。

在听见声音的瞬间,龙猛地缩紧瞳孔,肌肉紧绷着上前一步,把江月年护在身后;兔子察觉到危险,把脑袋埋进女孩臂弯里一动不动。

不妙。

周遭空气悄无声息地凝固起来,从龙的身上,能再一次感到寒冽冰冷的杀气。那声音如同毒蛇攀爬在耳边,江月年后背发凉,透过青年凌乱的黑发,隐约见到那人的模样。

个子不算高,身形细瘦,戴了副一丝不苟的金丝眼镜。他的模样平平无奇,是混进人群就不会被找到的类型,然而一双眼睛明亮如鹰隼,直勾勾望过来时,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

“真是的,一声不吭就突然跑出实验室,可把我们给急坏了。”

男人说得慢条斯理,笑意不减:“是时候跟我回去了。出来了一天,也该玩累了吧?”

他将两人打量一番,尤其是被龙遮挡住大半、只露出半个小脑袋的女孩,看完后低低笑了声:“怎么,你们俩关系好像不错?我可从没想到,像你这样的怪物也会保护人——还是说,你是不想让别人抢走你的食物?”

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不能说点阳间的东西。

江月年没藏住心思,重重皱了皱眉,惹得那人眉头一挑,戏谑开口:“对了,这位小姑娘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叶卓,是你跟前那家伙的制造者之一。看你们俩这么亲密的姿势,他应该告诉过你关于实验室的事情吧?”

龙人偏了偏身子,把江月年整个挡在自己身后,与此同时耳边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别跟小女孩子玩过家家了,和我回去实验室。”

斩钉截铁的命令式语气,完全找不到反驳的可能性。在话音落地的刹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漆黑色的东西。

居然是一把枪。

黑黝黝的洞口正对龙人眼睛,气氛犹如即将离弦而出的箭,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在实验室里的其他人找到这里之前,跟我走。”叶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可不想被那群饭桶抢功劳,第一发现者只能是我——如果不听话,就不要怪我动用武力了。”

这样说的话,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应该只有叶卓一个。由于害怕功劳被别人抢走,他不会向其他任何人透露相关情报,只想把酬劳一人独吞。

江月年凝神暗暗思索,如果对手只有一个,想要制服其实不算太难,但问题是他手里拿着枪,不说枪法如何,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按下扳机,就很可能会伤到他们。

更何况就算她能躲,龙也不行。

她忧心忡忡地看一眼挡在自己跟前的青年,沾了血迹的黑发如水蛇缠绕在后背,身体虽然被大致清理过一遍,却还是残存着触目惊心的红痕。

以他的状态,连起身走路都难。

无路可退。

要是龙被带走,她一定也会被灭口。这里荒郊野岭、不存在目击者可言,实验室没有必要留着她。

江月年轻轻按住青年护住自己的手臂,惹得不远处的叶卓勾起半边唇角,语气漫不经心,像是上位者在玩弄无助的蚂蚁:“我也不是什么坏家伙,没兴趣欺负小女孩。小姑娘,你如果愿意马上离开,保证不再插手这件事,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龙周身的气焰陡然炸开,哑声开口:“你别耍花样。”

“这哪里是耍花样呢?怎么,舍不得让她走啦?”男人桀桀笑出声,视线始终注视着在龙身后露出半边脑袋的江月年,时时刻刻都带着讥讽的意味,“小妹妹,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江月年当然知道。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指人质与绑匪共同生活后,被绑匪略施小惠的举动所感动,从而对其产生同情和怜悯心理,甚至反过来帮助绑匪的现象。

他这是在直白地点明,她之所以会选择帮助龙,是受到这种病态心理的影响。

对此江月年只想说,我可去你的吧,白痴。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其实是人类对于暴虐的一种屈从。

每个人能够承受的恐惧都是有限的,遇到杀气腾腾的绑匪时,会下意识觉得对方随时可能杀掉自己,因此每存活一秒钟,都会觉得这是犯人给予的宽忍和慈悲,从而恐惧慢慢变质,转化为对绑匪的感激与崇拜。

甚至于,许多案例中狂热的爱情。

这其实算是人类的一种自我防卫机制,拼命想抓住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但对于江月年来说,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先不说龙自始至终都没有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要论他们俩此时的战斗力,或许江月年还要高出一筹;哪怕她与龙素不相识,单从客观的事件本身来看,她也会选择站在他这边。

被强制改造的是他,被公司秘密关押的也是他,明明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却被伤害得奄奄一息,真是不公平。

她可没有兴趣和这种公司里的研究员多费口舌,那无异于白费时间。

江月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不带任何恐惧或退却的口吻:“我分得清好人坏人,不用你来说。”

“还想不明白吗?小妹妹。就像精神患者从不会觉得自己有病,你当局者迷,年纪又小,很容易看不清真相。”

叶卓耸耸肩继续说:“他把你绑来这种地方,你应该恨他;他是个奇形怪状的怪物,除了杀戮什么也不明白,你应该怕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保护他的念头——看看他的耳朵、眼睛和尾巴,你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为了这样一个怪物丢掉性命,不太划算吧?听我的话乖乖走开,那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被子弹打中的滋味儿,应该不太好受。”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

江月年不明白他对自己苦口婆心说一大段话的用意,但从对方眼底闪烁的邪光来看,明显动机不纯。

她看不见的是,跟前的青年眸光骤黯,十指紧握成拳。

江月年不明白,龙却对叶卓的意图知晓得一清二楚。

身为实验室里首屈一指的研究员,叶卓以性格怪异出了名,是所有实验体共同的噩梦。

他爱看异常生物被折磨得惨不忍睹、连连求饶的模样,也热衷于把各种毫不相干的生物器官拼合在一起,死在他手里的异常生物多不胜数,可谓是个十足的刽子手。

而他最为喜欢的,就是一点点剥夺实验体的希望,看他们眼里的希望与求生欲渐渐黯淡,最终沦为一心求死、丝毫不会反抗的废人。这种源自心理上的折磨,会让叶卓难以抑制地感到兴奋。

而现在,他就在做这件事情。

让江月年在他的诱导下将龙人背弃,从而令后者看清自己的处境: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不会有人对他伸出援手,原本短暂的善意,也会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只是件被所有人抛弃、也不被任何人需要的物品。

得想想办法。

龙想,这一切因他而起,不能继续让身后无辜的女孩子身陷险境。叶卓提出的是道送命题,如果江月年选择陪在他身边,对方就有充足的理由将她杀害;万一她选择离开……

也注定会落进实验室其他人的包围圈,被立即击杀。这片森林已然是块不可踏足的禁区,就算她能逃出去,也会遭到残忍的追杀,为了保住人体实验的秘密,实验室会竭尽所能地除掉所有知情者。

他不想害死她。

思绪层层叠叠间,青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少女声线,带着迟疑与歉疚:“如果我现在离开,你能保证不伤害我吗?”

这句话掷地有声,再清晰不过地传入耳朵。毫无缘由地,龙人心口像被挖掉了什么东西。

有点空,有点疼。

更多还是无可奈何的自嘲,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任何期望,这一点他早就知道。

……为什么还会有那种愚蠢的念头,认为她会冒着生命危险,站在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那边呢。

这并非背叛,而是每个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江月年没有做错,他也不应该怨她。

只是会,悄悄地感到有一点点难过。

“对、对对对!”

叶卓哈哈大笑,镜片下的眸光锋利得可怕:“忘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当作一切从没发生。小女孩,你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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