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这便策马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四国各自率兵在门鄄县郊野扎营。
最后面来的纪萝,只能分到一块比较小的场地。
吴军浩浩荡荡,漫山遍野立着旗帜,十分符合七国最强霸主的气势。
洛军次之。
如今被三国瓜分蚕食的应国最惨,只剩下老弱残兵,且士气萎靡,早已无心再战。
洛营中,女主安卿淑在和君王密议。
“沈潇果然名不虚传。”洛王盘腿而坐,手握茶盏,温声道,“即使是季禹明那样的废物,被他扶一扶,居然也能混出几分地位。”
安卿淑听见辛王的名字,脸上就生出几分恶气来,冷冰冰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以他的名声,竟然选择去辅佐辛王,实在可笑。”
“你有几成把握能把他游说过来?”
安卿淑咬了咬唇,“不好说,但我会尽力。”
洛王微微点头,抿了一口茶:“如果没办法把他变成我们的人,那就找个机会,杀了他。”
“是。”
……
平野暮云。
纪萝听从系统建议,带上几棵白菜,去找反派培养感情。
绕了一圈才望见男人独自坐在大石上,侧影被斜阳拉得很长,画面宁静萧瑟。
纪萝默默走过去,低头把白菜放到他身边,然后就看见了摆在一侧的酒具。
“为何好奇。”沈潇眸光往下,“你的王宫里不是有一座酒池么。从未喝过酒的人,又怎会下令建造酒池。”
纪萝急忙说:“我当然喝过这个。”
为了不被识穿,纪萝赶紧拿起盛满美酒的青瓷杯,咕噜一口倒进嘴里。
“噗。”
不到半秒,就鼓着嘴全部喷出来。
尽数溅到沈潇身上。
兔子的肠胃很脆弱,还没变成人的时候连生水都不能喝,何况是酒。
她放下酒杯,表情严肃:“你这个质量不好,我喝不下去。”
沈潇拿出手绢擦拭衣衫,淡淡道:“寻常村民酿造的杂酒,自然是入不了君上的金口。”
他说完,抬眸。
便看见纪萝龇牙咧嘴,撅起小腚,趴在地上挥舞着两只小爪子使劲刨地。
“君上这是在做什么?”沈潇看着她。
“春天……嗝,兔兔在这里种下一根萝卜,现在到了冬天,要把很多很多萝卜都挖出来。”
纪萝两手拔起许多小草,眯起眼眸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嗷一下张大口,慢慢把小草往嘴里塞。
沈潇及时跃下,扣住纪萝的手腕,制止她这般不得体的动作。
“你喝醉了。”沈潇平静道。
虽然那一口大半都吐了出来,真正喝下去的大概只有那么一两滴。
纪萝脸颊凝着两朵酡红,怔怔抬头望向沈潇,小手一松,让草叶纷纷扬扬落下。
沈潇也松开了她。
纪萝和他对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肩膀,像八爪鱼一样攀在他身上,鼻尖碰着鼻尖,悄声道:“兔兔想你。”
说罢,她在沈潇俊脸上大大啵了一口。
彻底醉酒之后,她好像就能在沈潇身上闻见一种特别安心的气息,类似于自己住了很多年的窝,越是靠近他,心里越安逸,仿佛被暖洋洋的阳光填满了一般,再也不需要有别的烦恼。
沈潇微怔,眸底泛起似有若无的涟漪。
但他的神容始终没有显露出半分动摇,淡定道:“喝醉酒以后把自己当成兔子的人,我倒是头一回见。”
纪萝嗫嚅:“我本来就是兔子。”
她说完以后面露惶恐,左右望望,然后紧张叮嘱道:“这是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他们会把我吃掉。”
当她近距离和沈潇说话时,洒出来的热气犹如青草芳香带着点点酒意,一半清新,一半迷醉,沁入心脾。
纵然沈潇酒量甚好,也避免不了沾染上这份微醺。
他低眸凝视纪萝,泛着红晕的粉粉脸颊,微微嘟起的唇,像是随时等着他去亲亲似的,充满着纯真的魅惑。
但沈潇却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控制不住的亲了她。
他拿开了纪萝攀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让她没法继续吊在自己身上,只得摇摇晃晃被放下来,勉强靠他拎着才能站稳,“君上身为兔子的秘密我自然会守住,但君上也应当守好我们之间的界线。”
“你也有秘密吗?”
纪萝费力睁大眼眸表示惊奇,但看起来还是很迷糊。
夕阳逐渐西沉,夜幕即将降临,光与暗似是同一瞬间在沈潇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庞上掠过,令人难辨他的心绪,“既然君上想不明白,那我就为你说明白。”
“表面上,你是君,我是门客;实际上,你的兵权也好,收服城池的控制权也好,全都已落在我手里。我并非你亲密的人,也绝非你能依靠的人。”
“君上可以与我互相利用,也可以心安理得做我掌心起舞的傀儡,至于与我亲近——那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仿佛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
平原上繁星密布,月光一泻千里,纪萝和沈潇二人身上亦像是镀着淡淡银色光晕,似真而幻。
纪萝昂着小脸,愣愣看着沈潇。
系统试图趁兔子脑袋一片空白之际对她进行洗脑:“你现在喝醉了,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只是做梦而已。”
纪萝抿唇,失落地垂眸:“沈潇……果然不喜欢我。”
“没有这回事。”系统安抚道,“这个反派毕竟童年境遇比较特殊,养成了很难相信别人的性格,你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一定可以和他做好朋友的。”
沈潇却转过身去,背对着纪萝,“本就应该是如履薄冰的关系,何谈喜欢与否。”
纪萝听不懂太复杂的词。
可她却能感觉到,从反派身上流露出来拒绝的意思。
顷刻后。
等沈潇再回眸,纪萝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平野星光之下。
他低叹了一口气。
正如他自己方才所言,这样才是正常的。
他利用最弱小的辛王搅乱天下大势,无论辛王是男子也好,是单纯懵懂的少女也好,都无法改变成为操线木偶被他支配的事实。
那天晚上的一时冲动,只不过是节外生枝,会给自己徒增麻烦。
他回到那块大石上继续坐着,对月独酌。
清冷的背影较之方才,似乎更多了几分孤寂。
很快就有第二个人来找沈潇。
是吴王派来的说客。
他带来黄金万两,并代吴王转告许诺,只要沈潇肯离开辛国去辅佐他,将来必定裂土封王。
对此,沈潇只冷冷回了一句:“没兴趣。”
任凭那说客费尽心机,沈潇也没再开口,自顾自的饮酒。
说客眼看没法回去复命,干脆学着市井无赖躺在沈潇面前,说道:“先生若是不给个答复,我段闻以后就赖定你了,无论你前往何处,我势必如影相随。”
“……”
沈潇放下酒杯,唇角扯起一抹极其冷漠的弧度,“我今天心情不好,若非谈判期间不杀来使,你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死透了。”
说客脸色微变。
他曾听闻,此人不仅是国士无双,心性更是狠辣,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早已人间蒸发。
敢把刀架在一国君主脖子上,哪里还有他不敢杀的人。
说客爬起来鞠躬道歉,随后屁滚尿流的跑了。
过得片刻,沈潇刚拿起酒杯,又轻叹着放下:“今晚的事怎如此多。”
安卿淑站在沈潇身后,嫣然笑道:“沈先生放心,小女子岂会像吴国说客那般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