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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2 / 2)


王宫外的生活缤纷多彩,充满人间烟火气。

集市上的平头百姓,见到这么一辆权贵的马车,还有执着兵器跟车的高壮随从,他们的心境和车上的两个少年截然不同。

每当马车从百姓身边经过,人们都会惊慌避让,唯恐稍有迟疑,就要遭受随从的暴力驱赶。

路上的行人偷瞥车上高贵不许直视的王族,心生羡慕之情;车上的王族少年看着道旁充满生活气息的平头百姓,觉得宫外的生活也不错。

马车穿过集市,再往前便是城南码头,远远看着就很热闹,好几条船停泊在码头,船员从船舱里搬运出物品,堆放在码头。

“两位公子,还要往前去吗?再往前,就出南城门了。”御夫边问话,边勒束马缰,放慢车速。

昭灵正被码头上的大量物品吸引,花花绿绿的,有蔬果,有鱼虾,酒罐酱缸琳琅满目,回道:“就在这儿先停下。”

“八弟,这边真臭呀。”昭瑞捂住鼻子,挺嫌弃。

确实码头的物品大多是鱼,而且有一艘运鱼的大船刚靠岸,船上的人,正在往码头搬运装鲜鱼的竹筐。

即便昭瑞抱怨,昭灵已经步下马车,往岸堤走去。

码头又脏又乱,还有股难闻的鱼腥味,但不能阻止昭灵的好奇。他发现一艘停泊的大船上有五六名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奴隶。这些奴隶戴着脚镣,在随船士兵的监视下干活,不停将船上的竹筐搬上岸,竹筐里都是鲜鱼虾。

昭灵自然见过奴隶,譬如看守宫城大门刖足的奴隶,譬如大作坊里给国君鞣革的奴隶。他们大多脏兮兮,浑身散发恶臭,形体枯槁,表情麻木,仿佛没有灵魂,甚至不像人类。

昭瑞在车上喊:“八弟,我们快些回去吧!郑保一会要是跑去父王那边状告,我又得挨训。”

他年长昭灵,而且在众位公子之中,身份最为卑下,郑保不敢在国君那里说昭灵坏话,但敢说他坏话。

“七兄,你看这些人运来这么多鱼肉,肯定是要送进王宫。我们平日就是吃这些鱼,却不知道鱼打哪里捕来。”

以前昭灵从未想过,他们吃的食物从哪里来,平日里只要有需求,美味佳肴就会摆在跟前,随叫随到。

昭瑞托住胖嘟嘟的脸,无趣道:“还能打哪里来,湖河里捕的呗。”

御夫突然说道:“小臣知道,这是从囿北营那边运来的鱼。”

他身为御夫,经常进进出出都城大门,知道的事情多。

“哎,快些回去吧,我实在受不了这臭味。”昭瑞捏紧鼻子,眉头紧皱。他一身好衣物,出行前刚熏上香气,再待下去,非得弄一身鱼腥回宫,要叫人笑话。

御夫的话也好,昭瑞的话也罢,昭灵都没在意,他突然被什么吸引住,视线一直落在码头。

昭灵的目光落在一名奴隶身上,这名奴隶与其他老弱的奴隶不同,他个头高挑,约莫十七八岁,是个少年。

少年奴隶不像其他奴隶那样畏畏缩缩,即便戴着脚镣,他脚步仍是稳健,即便扛着死沉的物品,腰背仍笔挺。

如果只是这样,他还吸引不了昭灵的注意,人们不会去注意奴隶,视他们如同空气。

昭灵起先注意的是竹筐里的鱼,点货记账的小吏,腰中插鞭子,气势凌人的士兵。

之所以留意到少年奴隶,是因为两人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

少年奴隶正在观察岸上的事物,包括岸上的人,他看到昭灵,几乎同时,昭灵也看到他。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视线都对方身上做了停留。

只是一眼,昭灵瞬间就被摄住,对方的眉眼越看越觉得熟悉,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麻绳,麻绳上坠着一条盘曲吐信的木蛇!

“八弟,不好啦,郑保追来了!”昭瑞一阵慌乱,朝昭灵喊叫。

他这么一喊,昭灵回头去看,果然看见郑保急冲冲赶着一辆马车追来。

再回过头,那名奴隶已经登上大船,岸上的士兵解开船绳,大船准备离去。

昭灵似在梦中,嚅嗫道:“别走。”

幼年时,有一段时日,昭灵会在睡梦中梦见自己变成鸟儿,他一度觉得那不是梦。

随着逐渐长大,他再也没有做过变成鸟儿的梦,他开始相信这不过是个梦而已,梦中那个戴着蛇形项坠的男孩,当然也不是真实存在。

适才,梦中的男孩,似乎就在自己眼前,不过时隔五年,他已经长成少年。

囿北营来的渔船正在缓缓离港,那名少年奴隶此时在船上划桨,他看来是船上的桨手。

郑保已经追来,一把拉住昭灵的袖子,急道:“公子要是玩够了,就快些回去,别教君夫人担心。”

昭灵扯回袖子,恼道:“我父王让你来照顾我,又不是让你事事管我。”

出趟王宫,在都城里闲逛能出什么事,大惊小怪。以前昭灵年纪小,听话顺从,而今年长,再不肯听人指手画脚。

郑保凭借自己是国君的近臣,平日对昭灵管得严,也管得宽,他不顾昭灵懊恼,叫御夫启程回宫。

车厢里的昭瑞压低身子,很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过还是被郑保发现。昭瑞直起身来,尴尬地冲郑保嘿嘿一笑。

返回王宫的路上,昭灵和昭瑞坐马车在前,郑保的马车在后,马车再次经过南市,耳边人声嘈杂,昭灵想着心事。

趁着与和郑保的车拉开距离的机会,昭灵询问御夫:“你先前说那只运鱼的大船从哪里来?”

御夫道:“回禀公子,小臣说的是囿北营。囿北营就在浍水北岸,那儿驻扎一群守囿的士兵。”

昭灵想:原来是在苑囿。

昭灵又问:“那些奴隶呢?也住在那里?”

御夫不解公子怎么会对奴隶感兴趣,不过还是如实回话:“都住在那里,他们是给国君捕鱼的越人。”

“越人……”

原来他是个越人?!

到底码头遇见的少年奴隶,是不是多年前,在睡梦中化作鸟儿,遭遇的那个男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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