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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一场梦(1 / 2)


裴辞是在?明德殿内等了很有一会儿、久等不至人回,这才亲自?来寻。

不成想,一个照面,先是卫斐离奇落泪,再是被?她莫名其妙逼问自?己的这一难题。

不错,尘之自?然是裴辞的表字,只?是登基后世人避他名讳:早先知道的,鲜少有再敢唤出?口;后来遇见的,更?不会知晓。

卫斐原先应是不知,而今既偶然看到了他先前画作、问起来了,裴辞当然不会闪烁其词,只?毫不避讳地点头应道:“不错。”

话题本应该到此便结束了,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的话。

偏偏卫斐却?又不走寻常路地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裴辞顿住了。

“尘之”二字是裴辞自?己取的。时人给自?己取表字时,或许因性情?各有不同:有些喜欢文绉绉地引经据典掉上三五斤书?袋、也有些却?仅仅只?是灵光一闪、顺口便取了。

裴辞很难说自?己是不是灵光一闪、随心?而为,但?至少绝对不是前者。他并没有多少取字时的典故名句可以说与卫斐听,故而也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简单道:“想到便取了,怎么??”

卫斐长久地静默了。

片刻后,她轻轻地眨了下眼睫,深深地凝望着裴辞不解的侧脸,有些不甘地追问道:“为何就偏偏是‘尘之’二字呢?”

裴辞奇怪回望,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该如何描述呢……总之,裴辞被?狠狠给震住了。

他从未见过一双可以盛下如此多情?绪的眼睛。

——期待、绝望、恳切、哀求、失望、不甘、激动、愤郁……万般情?绪复杂得纠葛在?一处,慑人心?魄,瞧得人心?头一凛。

至那一瞬,裴辞便明白:有些事情?,已经容不得他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其实卫斐又何尝不明白自?己这一句问得有多露骨,只?是此情?此境之下,很多事情?,她都再顾不得了。

而正是卫斐身上隐隐露出?的这股“顾不得”的疯狂,才更?为深刻地刺伤了裴辞的心?。

裴辞第一回正儿八经地对着卫斐硬邦邦板起脸来,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怎么?就偏偏不能是‘尘之’了?朕喜欢便取了,毓贵人觉得不可以么??”

卫斐愣住了。

张禄面色微变,麻溜地乖觉退到小间外,只?将此处留给显见是闹了情?绪的二人。

裴辞紧紧地抿住唇,竭力克制住胸腔里?因为某个猜测而蓦然翻涌的激烈怒意。

“陛下言重?了,嫔妾并没有觉得什么?可不可以的,”仓促之下,卫斐只?得硬着头皮胡乱解释道,“嫔妾只?是略有些惊讶……”

惊讶什么?,卫斐猛地一下打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偏偏裴辞脸上板得虽硬,眼神?却?还是很专注地等着听她的解释。

待得卫斐嘴上突兀地打了磕绊,裴辞微微垂下眼睫,遮掩去眸底化不开的浓重?失望。

卫斐哑然说不出?来的,裴辞扯了扯嘴角,紧紧攒起拳头,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主动开口替她说了。

“是因为‘尘之’这两个字,让你想起来别的什么?人了么??”裴辞嗓子莫名沙哑得厉害,问得却?还很婉转,给卫斐和他自?己都留下了充足的体?面,“那个人身上,可还有其他哪些地方,与朕也很相像么??”

——像到让你看到朕、就想起他?

突如其来的温柔、莫名其妙的微笑……裴辞虽然不算有多聪明,但?时日一长,难免还是有奇怪疑惑的时候。

有些事情?,往先看去花团锦簇、一派祥和,而一旦起了疑心?,便像是掀起了最上头那层锦被?的一角,顺着牵着拉起,底下躺着的,全是满目疮痍。

而今细细回想起来,往昔卫斐盈盈望过来时,有多少叫裴辞心?头发热的瞬间……而今便有多少的寒凉彻骨。

或许连裴辞自?己都不曾发觉,此时此境下,他那般看向卫斐的眼神?,像极了一头亲近人类而惨被?伤害的麋鹿。

而像鹿这种生物,即便是愤而发怒时,也从不显得暴戾森狠……那是一种纯洁的、清澈的、柔软的、枉遭人辜负了的伤心?。

叫人看了,不仅生不起丝毫的害怕畏惧,还揣了满心?田的怜悯怜爱。以及更?难以启齿些的几?许恶劣玩弄之意。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被?裴辞这么?一个眼神?看过来,卫斐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神?了须臾。

——因为像,实在?是太像了。

从未有过的相似,几?乎能和记忆里?某个时刻的那个人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一起。

“看清楚了么?,卫秘,”酒吧里?让人眼花缭乱的走马灯下,那个人回过头,一般的侧脸,一般的眼神?,听得出?来是在?极力克制语气地不去质问她,“我是沉尘之,不是沉华……我们两个长得很像么??”

沉尘之……

裴尘之……

卫斐死死咬住下唇,克制住从心?腔弥漫到唇角的难抑笑意。

卫斐曾经觉得,遇见皇帝是她“百分之十”的好运气,但?如果,这份好运气,不仅仅只?是有“百分之十”那么?简单呢?

有一瞬间,卫斐非常焦躁,焦躁到她恨不得去折腾出?个意外来再走一回阴曹地府,好好地翻一翻阎王殿前的生死册、瞧瞧沉尘之与裴尘之这两个人究竟有着何等的关系。

可惜寻死未必就能再寻到她想要的路上,与阴曹官差做交易更?是可遇不可求之事……可恨过来前两边并没有约定过再见之法,更?可恨的是,而今的卫斐,已经不舍得再随意去死了。

卫斐情?不自?禁地想:她是枉死、卫漪也是枉死,也就是说,两个人的世界及世界上存在?的人是同等程度上的“真实”。

而卫斐在?过来这边前,是先出?了个不那么?自?然的“车祸”;那个人则是生了场大病,赌一个不高不低的预后,赌输了,倒在?手术台上没下来……也就是说,在?卫斐原先那个世界的人眼里?,他们两个,都是死了的。

那既然卫斐可以迫于这样那样的神?奇缘故来到这里?,那个人怎么?就不行呢?

这个世界有卫漪,卫漪是活活冤死被?磋磨至阴司的,卫漪与她是一样的“真实”,这个世界自?然也并不是什么?卫斐先前无聊时自?娱自?乐假设的单机RPG游戏。

如一滴热油掉落阴火中,倏尔炸开漫天猩红。

原先卫斐有怎样避免、抑或者当说不敢去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而今便又有多么?急切地想去寻求其□□通。

几?番过往杂思纷纷扰扰而过,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安抚住某头气红了眼睛的“鹿”为先。

卫斐强抿住了嘴唇,勾了勾手指,扯住裴辞衣角,有些尴尬地不好意思道:“陛下想到哪里?去了……嫔妾方才没敢说,是怕说了触犯陛下龙威。不想陛下却?是自?己越想越不着边了。”

裴辞抿着唇,面色并没有如何缓和。

但?也同样没有打断卫斐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嫔妾惊诧‘尘之’二字,”卫斐微微地抬起眸,自?下而上地细细觑着裴辞脸色,显出?一方小意温柔的媚态来,“是因为嫔妾闺中时曾有一爱宠,刚刚抱到嫔妾时怕生,紧巴巴地趴在?本诗选上不愿意挪窝。”

“后来花了好些功夫才哄下了,见它趴着的地方正是写着释正觉法师的《禅人并化主写真求赞》,恰是‘一点心?明兮非台之镜,大千卷出?兮破尘之经*’二句,便起了‘尘之’唤它。”

“嫔妾先前不敢说,是怕……”卫斐一脸的欲言又止,略过那几?个字,含糊道,“到底于陛下不敬。不曾想,陛下倒是自?个儿误会得更?远了。”

裴辞脸上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没有作出?反应来。

“后来呢,”片刻后,卫斐只?听得裴辞情?绪不明地问了句,“你既入宫来,它又如何了?”

卫斐顿了顿,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这回慌乱之下编出?的借口并没有多么?完美?。

至少,并不足以完全取信于眼前这位。

不过这也倒难不了卫斐,她只?是略显低落地平静回道:“死了。”

裴辞蹙了蹙眉心?,紧紧盯住了卫斐,眼眸里?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意味。

“病死的,”卫斐自?然不会惧怕他如何细看,只?八风不动地从容解释道,“病得很重?,请了大夫来,救也救不活。”

裴辞静静凝视卫斐半晌,没瞧出?什么?端倪来,便低低地垂下了眼睫,只?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方才那么?伤心?……是因为看到‘尘之’二字,想起了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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