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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凤印(1 / 2)


——裴舸看卫漪、云初姒乃至于沈韶沅、李琬等人的眼神都太?过奇妙,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熟稔与自以为?是的看破,且在这短短两旬间便对于周遭一切都有?一股不慌不忙、尽在掌控的淡定从容,卫斐自觉有?七成以上可能,这人得是个重生回来的。

当然?,最暴露裴舸身份的一点,自然?还是他对卫斐别出一格的关注与在意。

在这一点上,裴舸与卫斐应该算是双向暴露。——正是因为?察觉出了对方的不对,反恰在对方心中映衬出自己的不对。

陆琦的手细细地抖了起来。

相比于卫斐对此只?是纯粹的警惕戒备,陆琦思量得则要更广、更多。

“那岂不是说……”陆琦抬眸,深深地凝望着卫斐双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卫斐微微一讶,继而极冷静地驳斥了陆琦过于乐观的想法:“就算可以探得一二,但几无对照,纵然?他愿说得,我们听了就能信得么?”

“而若你我所料不差,他们当真为?同一个人,”卫斐眉心微皱,念及裴舸对这后宫过于熟稔自在的态度,心头浮过一个不算太?妙的猜想,缓缓道,“恐双方立场怕并不如何相同。”

“倘如此……还有?一种药,名曰‘黯然?销魂’,服之可使人醉生梦死、神魂浑噩,”陆琦眼睫微垂,沉吟片刻,轻声与卫斐道,“问之,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斐悚然?一惊。

“只?可惜,一旦服用?,轻则失心成疯、疯癫夭寿,”陆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重则当场立毙……到底有?伤天和了些。”

卫斐眉心微拧,敏锐地察觉道:“你是有?极想知道的事情、且非得要从他嘴里才能问出来?”

“是啊。不过,若不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谋害皇嗣这个罪名,我也并不是很?想沾,”陆琦并不对此忸怩,只?还是巧妙地绕过了卫斐真正想要问的,只?避重就轻地答道,“所以阿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尽量拉以同盟为?先。”

卫斐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非得和裴舸联盟不可的必要。

但陆琦这回却尤难一见地非常之坚持。

卫斐只?得蹙眉猜测道:“可是朱家?的案子查得并不顺?”

陆琦不由笑了:“真要说的话,倒也不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我想知道的,主要也并不是为?了这个。”

“总之,先试试嘛,”陆琦一边缓缓思索着,一边漫不经心地与卫斐道,“如果人真是不太?识趣,那倒也罢了。”

——只?能用?一些不太?温情的法子了。

卫斐正欲问陆琦得是个怎样的“试试”法,外面便有?宫人通传,是皇帝来了。

二人只?得就此打住,卫斐亲自起身去迎人。

陆琦则趁机起身告退。

裴辞过来时,心情显见是非常的不好,眼神扫过跪在边上行礼的陆琦时也只?是略略颔首示意,然?后就心不在焉地走了过去。

卫斐垂着眼睫,亲自沏了热茶端上来给他,也不多嘴去问,只?柔声道:“陛下请用?。”

裴辞坐下后神思不熟地喝完一盏茶,然?后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也只?是挑拣了其中最无关紧要的,缓缓与卫斐道:“母后还是决定要把张以晴赐婚给萧惟闻。”

卫斐顿时愣住了,不能理解道:“可张家?姑娘那天不是说……”

“也不知是她?先反口再提的、还是母后为?她?挑来选去,就偏偏瞧中了萧卿,”裴辞平静道,“总之,现在两边是统一了意见,就等着朕去赐婚了。”

“那萧大人……”坦白讲,卫斐并不在意萧惟闻究竟到底愿不愿意。会这么说,也仅仅只?是为?顺应皇帝的心意罢了。

“朕也是这般与母后讲的,单听萧卿那一日的话便能明白,人多半是不怎么乐意的,”裴辞木然?道,“但母后却是坚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避开去问萧卿意思如何,只?道会宣萧夫人入宫、亲自说服她?的。”

卫斐听得也无话可说了。

“说不得,”静默片刻后,卫斐也只?有?昧着良心道,“萧夫人点头同意了,这最后也还真能成就一桩良姻佳话呢。”

“朕现在倒希望是如此,”裴辞苦笑道,“萧夫人娘家?聂氏、乃忠义之后,萧卿父亲当年?也是朝中的肱股之臣,虽说后头出了……但终究瑕不掩瑜、大节无损。朕现在就怕,萧夫人也不喜张以晴作派,届时当众违逆了母后的意思,惹得母后心头怒起、降下责罚。”

卫斐倒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想得这么远,当然?,她?私以为?对方是有?些杞人忧天、愁苦过分了。

“结亲不成也还有?三两分面子情在,”卫斐轻声安抚失落的皇帝,“萧夫人也是知道礼数的世家?妇,太?后娘娘当远不至于如此吧。”

裴辞静静坐着,呆呆地出神半晌,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只?是与卫斐道:“可惜,阿斐,朕现在却是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母后‘不至于’去做出来了的。”

卫斐微微顿住,霎时意识到了皇帝的话里有?话,此番只?是在借题发?挥、真心想说的却也并不是此。

“就先原先朕也一直以为?,再怎么,裴舸也是二哥唯一的子嗣,母后当远不至于对他起什么加害之意。”裴辞撑着额角,苦涩自嘲道,“朕是不是挺愚蠢的……你们应该都早瞧出来了吧。”

“偏偏就只?朕一个人怎么都不愿意去信,非得着人依着蛛丝马迹、细枝末节、拿着真凭实据一步一步地查到了母后头上,”裴辞平静的面容下是无法掩饰的浓重失望,“才由不得朕不去信。”

卫斐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开口多言,只?静静地抱住了皇帝的一只?胳膊,默默给予对方支持与安慰。

“母后与朕解释,是她?失察,没想到李氏竟会因嫉生恨,为?往昔与皇嫂间的龃龉,暗使人制那巫蛊诅咒,”裴辞神游天外般麻木地平铺直叙道,“但她?想要朕看在德康公主的份上,给李氏一个痛快了断。这件事彻彻底底地到此为?止、不要再张扬到人前?,以免仇怨越结越深、反害得德康公主日后无辜遭殃。”

卫斐轻轻舒了一口气,知道太?后这话还是为?李萦怀开恩考量了。——左右李萦怀本就是个将死之人,只?是不知道太?后本人究竟清不清楚这一点了。

“朕忍了忍,没忍住,反问她?,”裴辞语气轻飘飘的,有?种抽出身来游离于事外袖手旁观的淡漠,“‘倘真是为?德康公主考虑,为?何又非得要指使李妃去作下那般诛心之事、损人又不利己、还反害得她?生母不得不被迫‘过世’呢?’”

卫斐不用?再往下听就能猜想得出来,当时的太?后必然?是要险些被皇帝给气得一口气撅过去了。

——想来太?后那种习惯了虚与委蛇、假作慈悲的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皇帝这样敢直接撕开一切台前?幕布、将赤/裸/裸的真相倒出来与人正面争执的了。

擅长的阴谋诡计在正经较真的皇帝面前?施展不开、惨遭滑铁卢,想来太?后说不定还会反在心里暗骂是皇帝不讲规矩、乱掀棋盘。

而事实上,太?后也确实如卫斐所想,甚至做得更过——

愤怒之下,失去理智的太?后当时是口不择言地直接讽刺裴辞道:“哀家?一步一步、苦心积虑做到如今,还不都是为?了皇帝么?”

“现不敢求皇帝能体?谅哀家?的半分苦心,只?要但凡皇帝能为?社稷稳固先诞下一二皇嗣,哀家?又何苦去做这后头的大恶人!”

这些话,是太?后直接对着裴辞说出口的。

还有?些话,是太?后虽然?没有?明说,但裴辞从他母后字里行间的轻蔑愤怒里读出来:“若非是皇帝你自己太?无能、太?软弱,唯恐宋氏外戚挟皇嗣而势大,不然?哀家?又何至于非得如此大费周章去分离他们母子?”

而如果太?后当真把这一句说出口了,裴辞多半会反问他母后一句:“您口口声声说宋家?野心势大,那您呢、张家?呢?”

只?是当时场面恶到那地步、母子二人间剑拔弩张、像是要视对方为?不共戴天之仇敌般,怀薇姑姑连忙出来转圜求和,后面那些话,也都尽皆隐忍于两人心腹之间了。

这场母子间的谈话,起于太?后因为?想给萧惟闻与张以晴赐婚而着人去明德殿请来皇帝;毁于裴辞最终到底没忍住,还是将人证物?证全?摆在太?后的面前?……与先前?的很?多次的母子对峙一样,一以贯之的不欢而散;但又与先前?的很?多次不一样,起码对于裴辞而言,在他心里,有?些东西,是彻彻底底地完全?碎掉了。

裴辞原先总以为?,再怎么,太?后于他们也是有?爱的。

之所以裴辞一直体?会到的不多,不是因为?太?后不够慈爱,只?是因为?他自己天资平平、在兄长的映衬下,相形见绌,实在普通,世人总更多留意能惊艳自己的,故而太?后只?将一腔母子慈爱,尽多灌注到了他的二哥身上。

这也并算不得什么,不过人心偏颇,本性?如此罢了,裴辞虽然?难免对此有?些淡淡失落,但绝不至于为?此而迁怒到旁的任何什么人。

但现在的裴辞知道了,或许亲情慈爱于太?后而言,才是最软弱无用?的东西。

毕竟,如果太?后真的有?爱过自己的儿?子,裴辞很?难想象,她?竟会设计爱子的遗腹子到如此地步。——在裴辞心里,那个巫蛊娃娃可以是这宫里的任何人做的,什么人都或还有?可自辩之言,但唯独有?两个,是裴辞绝对不能忍的:第一个是懿安皇后,第二个就是太?后。

懿安皇后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过继裴舸、宁愿将裴舸放到低位妃嫔名下也不在意的时候,已经狠狠打破了裴辞对血脉亲缘的一层期待。

而最后那巫蛊娃娃竟然?还真的是太?后指使的……裴辞想,只?要最初那巫蛊娃娃不是出自太?后示意,哪怕后面全?是太?后借题发?挥、顺势设计的,她?一样还是达到了她?自己的目的,但只?要最初的最初,不是全?皆出于她?的示意,都要让裴辞心里能好接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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