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偃羽煦终于可以勉强站起来时,已经是好几天后了。
她随身的包裹里备着上好的伤药,不过还和几种效果不同的药剂放在一块。修依说当时见她昏迷不醒,被蛇咬到的地方黑肿了一大片,不得不将创口切开放血,然后翻过她的包裹试图找药,但那些瓶瓶罐罐上都没有任何标注,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胡乱用,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竟还真的慢慢苏醒恢复了过来。偃羽煦听到这时不禁呼了口气,毕竟她包里的那几个瓶罐分别可以使人手脚麻痹、昏迷不醒和浑身痒痒一整天,若是修依真的不小心用了,她不知得多受多少罪。
在醒后,她便挑出药来敷上了。
大概是因为落下时有树枝的缓冲,她其实摔得并不算重。她刚开始还十分担忧,就眼下这种简陋的环境条件,若是骨没正好,或是伤口感染,她就可能要站不起来了,好在幸运的是,骨头大约只是轻微地伤到了,她伤口的情况恢复很好。当然,到底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是再见效的药也没有办法让她立即好起来,于是最开始的几天,她几乎都不能随便动弹,而且毕竟受伤,精神头差,大部分都是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但等她逐渐恢复,依然不得不老老实实躺着以免影响腿的恢复,这可让她够受,在这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洞穴里她没呆多久就厌烦了,便只能找洞里另外唯二会说话的活物聊天。
然而修依又偏偏失忆,而且也不是多言的人,于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偃羽煦一个人在说。
讲江湖里的稀奇轶事,聊她从淮上一路乘舟跑马游玩到燕京途中的风景见闻,当然还有更多的是各类抱怨控诉。
比如气她爹爹多么过分,明明偃机门机括巧器闻名天下,而她是门主唯一的亲生女儿,她爹爹却偏偏不肯让她学习门下绝学,而是准备把衣钵传给养子偃世城,她缠时便打发她去跟着偃机门下的收留庇护的几位门客学习武功。她倒不是计较那所谓的门主之位,反正她本身就觉得顶着那门主名号刻板又拘束,没趣的很,只是她天生倔,越不肯让她学的东西越是好奇,想方设法自个琢磨,倒是入了迷,可没有指引,总也入不了道,至于教她武功的几位师父虽然都曾是或搅动风雨或恶名远扬的厉害角色,却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把她当眼珠子宠着,哪怕她躲懒也舍不得苛责,于是放开随意让她学的武功反而学得稀松二五眼。
“而这次我只不过是溜到他屋里想看一眼他正在做的东西,他居然打了我,还罚我去静心崖思过三天!我才不去受那个气呢,还不如跑出来在外面自由自在。”偃羽煦说着,心底又开始有些泛酸,她爹爹可从来没有打过她,虽然只是不重的一巴掌,但还是让她无法释怀。
“那你爹爹是在做什么?”修依问道。
“感觉像个木偶人,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发现了。”偃羽煦心思倒是一下子就被拉走了,原本有些低落的眉梢又飞扬起来,“欸我和你说,我猜我爹爹说不定能做出和真人一般的木偶人呢,比如像真人一样行卧走路,还有呢……”
修依总是听得很认真,虽然很多事情她都不清楚。
当然,偃羽煦还是多少留了个心眼,从不会说她到底是何门何派,除了她自己的姓名,别的相关的细详都被含糊过去了。
有时修依也会讲起洞外的事。
她们现在在崖底,据修依说,这像是一处小小的裂谷,她之前已经探寻遍了整个谷底,也没找到任何通往外界的出口,而这谷底最重要的部分便是一处水源。
那是一处温泉,面积还不小,且深不见底。
修依刚发现时自然是十分惊讶。她在崖底醒来时便已经失忆了,对往事一无所知,但却不知怎么还留着基本的常识印象,当时她便觉得这崖底似乎要比外面要温暖一些,几乎没有积雪,温泉四周一些坚韧的植被树木还泛着青绿,看上去似乎不像是严冬。后来,她想或许是因为温泉的影响。
她当时一身狼狈,摔得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见到温泉本是欢喜,想下水清洗一下,却发现了水中的鱼。
不过那时鱼群差点把她当做了盘中餐。那种不知名的别看体型并不大,一口尖牙却不是单纯的摆设,凶猛异常,瞬间就把她团团围住,差点让她上不了岸,她于是再没敢下水,后来每次抓鱼也都小心谨慎,需要花费不小功夫。
偃羽煦一边听着,一边抽出些心神给自己做拐杖。她虽然开始还站不起来,但双手好好的空闲着,便有些发痒总想做些什么,于是拜托修依砍了根粗壮结实的树枝带回洞里,然后用燕羽刀慢慢削出了基本形状,因为没有什么工具好用来细处打磨,她还在握手的位置包上了层兔皮,以免自己的手被扎到。
兔子是修依偶然捉住的,养了一身冬膘,拎起来差不多有三四斤重,剥皮囫囵烤起来滋滋冒油,她们整日的菜谱除了鱼便是鱼,偶尔能寻来点尚能吃的野菜已经格外幸运,难得胃里能多些油水,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唇齿留香,最大的愿望也只不过盼望着能天上掉下包粗盐,能更增分滋味。
可惜也只能想想。
偃羽煦削拐杖慢悠悠削了一整天才做成自己满意的样子,中途偶尔抬头时,便发现修依在注视着自己,又或抑只不过是在发呆。
“你看我做什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