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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1 / 2)


何笑笑没有打扰包厢里面的两个人,转身在大厅的吧台里坐下。

她这会儿心里装着事儿,神情便稍微显得有一些严肃,但整个人五官清秀,个儿高腿长,往那儿一坐,看着依然很有一股子惹人探寻的意味,身边搭讪的男人来来回回好几遭,似乎还有源源不断的架势,何笑笑实在没有应付这些家伙的兴趣,胳膊一拍,就干脆以断情绝育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喝下第四杯果酒,扭头转战一旁的单人卡座,心中痛下决定,想着自己今天一定要替林溪瞒下这大半夜离家“幽会”的事情。

何笑笑过去在林涧面前,其实是很少会去刻意隐瞒些什么事情的。

她比林溪大了三四岁,大学时没恋爱过,不知道人间情/欲滋味,平时一向公事公办,不留情面,也就刚才,忽然看见了林溪出来时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何笑笑心中难得意动,也不知怎的,便油然生出了一股子格外的怜悯,她想着,少女情思到底是一件让人费解难猜的东西,能让这样一个楚楚动人的娇柔姑娘找到一个沉默陪伴的人,这是何其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啊。

何笑笑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那些隐瞒林涧的负罪感便渐渐淡薄了许多,她在卡座里安安稳稳地躺下来,靠在抱枕里头看完了一集电视剧,抬头见时间过两点半,终于揉一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起身往包厢那边走去。

包厢是酒吧里最大的一个,何笑笑打开门时,里面还在自动播放着歌曲的伴奏,声音很轻,没有人唱,只有屏幕上的mv在有条不紊地放映。

林溪这会儿被杨子规抱在怀里,眼里也有了些许懵懂的睡意,她毛绒的粉色开衫毛衣被打开,露出大半个白嫩的胸口,线条流畅细直的一双腿与杨子规交错摆放,手臂微微搭在男人肩头,身体柔和而松软,兴许是被捏得舒服了,随意一动,便发出小猫似的黏腻声音。

何笑笑看见两人的样子,脸上难得有些发烫。

杨子规听见门口的动静,侧头将视线略微投过来,点头打了个招呼。

何笑笑于是关上门,走到沙发边上,轻咳一声开口提醒:“林总,已经两点半了。”

林溪看着何笑笑悄悄红起来的小脸,娇滴滴笑了一声,将贴在自己腰后的大手拉开,起身回答:“嗯,那走吧,先把他送回酒店去。”

杨子规感到怀里的香气离开,一时双手空荡荡,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无用的茫然无措。

他站起来,伸手拿来一旁林溪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林溪惯于接收男人的体贴,此时回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因为个子矮了许多,便只能垫脚在他脸颊一侧亲上一口,笑嘻嘻地道谢,低头将毛衣的扣子重新扣好,一边往外走,一边在何笑笑身边转着圈嬉闹打趣。

杨子规从后面看着林溪的头发,伸手抚了抚自己刚刚被她亲过的地方,穿上一旁的风衣,迈步往前走,视线投向地面,直愣愣的。

何笑笑将车开进酒店的停车场,特地停在了离电梯最近的位置。

林溪坐在右侧,挨着杨子规靠在他的左手边,回头拿出后面的一个棕黄礼盒,将兜里一个毛茸茸的手机挂件挂在杨子规的手机上,随后又从礼盒里拿出一条羊绒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特地卷了几圈,像是找着了天大的乐子,捂嘴笑开,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声打趣道:“这样就算被拍也不怕啦,你这个模样好可爱呀。”

杨子规此时一张脸都被包裹在羊毛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他看着面前林溪温柔惬意的笑脸,心里有一股子触摸的冲动,抬起手来,伸手想要轻抚她的嘴角。

可林溪明显不怎么愿意,抬起胳膊,装作撒娇地推了推他的胸口,笑嘻嘻地说到:“快上去了啦,这么晚了,明天还有戏,等会儿可得睡个好觉,要想我,知道吗。”

杨子规下意识地点头,收回自己的右手,打开车门,回头又看了一眼,步子没有停留多久,到底还是什么话也没留下,径自往那头电梯的方向走了。

何笑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林溪重新冷淡下来的脸,低头发动车子,轻咳一声,开口问她:“林总现在回龙景苑还是去市里的公寓?”

林溪在市区里有一个私人公寓,是大学毕业时她爹林文瑾送给她的。

顶层复式,专人设计,里头那个小的露天花园很漂亮,早时养过葡萄藤,可惜后来全部枯死,林溪不愿打理,也就没怎么再去过。

此时,何笑笑提起,林溪点一点头,便觉得也行:“好,那就回公寓吧,时间这么晚,你也在我那凑合凑合别回去了,今天的事,谢谢你。”

何笑笑得到上司这样一句道谢,脸上一红,就有一些不好意思:“谢我做什么,这是我做秘书的职责。”

林溪收了收自己的领口,看着车窗外头已经零星的城市夜色,笑着回答:“谢谢你没有告诉哥哥啊。”

何笑笑一时笑容僵在脸上,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下唇,小心翼翼道:“林总,我不是,我平时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跟老大,咳,跟你哥哥说的。”

林溪“噗嗤”一声笑着安抚她:“你别紧张,我对我哥哥管我这事儿又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我现在毕竟年纪这么大了,有些时候,就像今天,也会想一个人独自待上一会儿,或是,找一个沉默少话的人,没有什么精神负担地安安静静坐上一会儿,松松脑子,喘口气,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何笑笑当然不明白。

她不但不明白,她还很是疑惑。

她觉得,林溪有时候就像一个天使,有时又像一个恶魔。她的体内或许存在着一个很是顽劣的灵魂,乖张俏皮,却忍受不了片刻的孤寂。

它喜欢看男人们为自己变成面红耳赤的样子,也喜欢看情人那一腔无所适从的深情,它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愧疚,这不是它该有的情绪,它被林溪好好地藏在温柔娇俏的外表之后,披着一个完美的外壳,叫做虚情假意。

那之后的两天,林溪没有再找过杨子规。

严敏出了院,重新投入剧组的拍摄,《法网》前期在北城的场景拍摄完毕,后面的戏份已经需要转移去往锡山影视城。

林溪飞往南桉的日子也是同一天。

她和杨子规在机场里相遇,很是意外,也很有些浪漫,两人隔着一整个长长的走廊,彼此目光相触,有一丝心照不宣的暧昧流动。

杨子规不是流量明星,之前还有过不明不白的丑闻,可凭借着那一张难以超越的脸,依然能有三个背着书包的姑娘前来送机。

林溪办理完登机,站在何笑笑的身边,看着那些个热情洋溢的小姑娘,便转身兴致勃勃地问她:“何秘书以前追过星吗。”

何笑笑站在她身边,把手里的递过去,摇了摇头回答:“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姑娘。”

林溪捂嘴一笑,很是惊讶:“那你以前有和姑娘交往过?”

何笑笑面露窘霍,低声否认:“没有。那只是青春期的小心思,乱七八糟的,不能当真。”

林溪难得打趣,拍着何笑笑的背,在她耳后吹气:“谁说不能当真,青春期的冲动才是最本能的冲动,爱情可不分性别。”

何笑笑挑一挑眉毛,就笑着夸耀:“怪不得林总您一直处于青春期。”

林溪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光平滑,还很白嫩,低头抿嘴一笑,就又洋洋自得起来:“我就当你是夸奖了。”

两人有一茬没一查地聊着,那边几个送机的姑娘看见林溪,突然两眼一亮,指着她手上的手机,很是兴奋,张嘴便问了:“你也是来给杨哥送机的吗?”

林溪眨一眨眼,看了旁边的何笑笑一眼,突然扬起一个无比的笑脸,点头答是:“对呀。”

那姑娘于是更高兴了,脑袋凑过来,仔细看了眼林溪手机的挂件,轻声感叹道:“哇,你这个哪里买的,比我们的都像,我们照着杨哥的那个跑了好几家,都没你这个像呢。”

何笑笑站在旁边,心里不无感叹地想:能不像么,你们杨哥手机上那个就是这祖宗送的!

林溪兴许也觉得有意思,从手机上把那个水晶毛绒挂件取下来,笑着递给她,“那送给你吧,我自己再去买。”

林溪自小嬉皮笑脸惯了,在小姑娘面前,最好装大尾巴狼。

小姑娘脸上一红,连忙推拒,“那哪行啊,不要不要,你就告诉我在哪儿买的就行。”

说完,她见杨子规已经办完登机,正在往安全通道走,连忙拉上林溪的手,跟旁边两个小姑娘跳着挥起手来,蹦一下还喜滋滋地念叨一句,“啊杨哥看我了。”

林溪被这群小妮子的热情感染,眉开眼笑,心中也开始带着一丝少女的愉悦。

往旁边歪歪扭扭一靠,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没想那姑娘要求还挺严格,见林溪态度不端正,直接把她的胳膊往上一拉,很是严肃地教育:“站好点儿!哥哥让你吊儿郎当了吗,来,昂首挺胸,笑得阳光灿烂点儿。”

林溪被姑娘教育得站姿一正,当即差点没笑出声来,使劲眨了眨眼睛,又使劲忍下去,以过去从未有过的正经姿势对着那头杨子规招了招手,脸上神情也出人意外的严肃。

何笑笑在她后面,憋得十分辛苦。

林溪回头瞪她一眼,等到了候机室,便找出杨子规的号码,特地发了个短信过去——“哥哥今天看了我两眼,人家死了,以后也请一定要加油哟,我会一直支持你哒。”

后面还特地加了个极其少女化的字符串表情。

杨子规看着手里的短信,想到她刚才混在那几个小姑娘里头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左手张开,半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试图将眼中那点罕见的温柔遮盖下去,可眼角眉梢春意盎然,还是被一旁的刘玫看见。

刘玫目光微微一凝,手指在沙发上轻敲两下,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溪得了杨子规一句肉麻的回复便不再管他,杨子规打电话过来,她也没接。

上飞机之后直接睡觉,等到达南桉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来机场接她们两的,是刘老太太的女婿梁敬。

刘老太太是林溪小时候住在乡下的邻居。

老太太那会儿身体很是健壮,待林溪十分不错,秦梳刚和林文瑾分开,整日忧愁苦闷,月下落泪,实在无心照顾自己这个调皮的女儿。

林溪于是越发上蹿下跳,跟着村里的小孩儿四处作乱,跑得满身是灰,像个没人要的野丫头,饿了上刘老太太那儿喝粥,脏了就去她那儿让她给自己换衣。

可以说,七岁之前的林溪,对于长辈这个词语唯一的认知,便是全部来自于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小老太太。

刘老太太去年迈入七十大关,得了肿瘤,进城做完手术便住去了外嫁南桉的女儿家里。

手术医生是林溪帮着找的,很成功,可惜老人家时日依然无多,毕竟年纪大了。

刘老太太的女儿刘欣年轻时在村里也很有名气,本科毕业,后来结婚嫁人,丈夫的公司渐大,她生了二胎,在职场受完委屈,便索性在家里做起了家庭主妇。

梁敬是很典型的大城市中年男性——略微突出的肚子,稀疏油腻的头顶,无一不体现着他因为常年浸淫欢乐场而衍生出来的轻浮与精明。

他将林溪跟何笑笑送到酒店,转身帮两人卸下行李,目光之间,十分放肆,从林溪身后经过的时候,甚至伸手无意划过她的腰肢,笑着告诉了句:“妈特地做了饭,让你们今天晚上上家里吃。”

林溪侧身往后退开一步,目光低垂,点头答好。

她过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给女儿的二胎儿子洗尿布。

林溪站在她身边,伸手理了理她花白的头发,轻声开口道:“请个保姆吧,您这么大年纪了,又才做手术,怎么能累着。”

老太太是辛苦惯了的人,在她眼里,林溪还是以前那个到处撒野的小丫头呢,像以前小时候一样,放了个苹果在她手里,回答得满不在意:“哪用花那个钱,欣儿和她男人养两个孩子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人都是要老的,一代又一代,这就是我们的命。”

林溪心里觉得酸涩,但她说不出苛责的话来,她不是老太太亲生闺女,老人家一辈子为女儿付出,像前面挂了草的水牛,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识。

林溪胸口发闷,转身便只能去阳台喘气。

可梁敬和刘欣此时也站在那里,两人神情凝重,像是吵起了架。

林溪站在窗帘后面听了一耳朵,咂了咂嘴,觉得很是无趣——中年男人在外包养情妇、妻子哭诉的庸俗戏码永远没有新意,可也永远那么横行。

梁敬不知林溪在,从阳台进来时看见她,脸色有些难看。

刘欣却不在意,依然站在阳台上,手里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眼睛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林溪掀开窗帘走过去,站在她身旁,神情坦然,声音冷淡道:“他能在外养女人,却不愿意请一个保姆,刘欣,你知道你妈活不了多久了么。”

刘欣搂紧手里的孩子,像是在回答,也像是自我安慰:“我能怎么办,我已经四十了,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我有的只有这一个家了呐。”

林溪仰头靠在阳台的墙壁上,她看着刘欣那双蜡黄的手,不知为何,心中烦闷地闭上了眼睛:“这就是你让你妈一直为你的懦弱而付出的理由么。刘欣,人活着得有良心,你知不知道,我过去有多羡慕你?你的大学是你妈一根一根玉米给你剥来的,你儿子是你妈快要死了依然硬撑着给你养活的,但她是你妈,她不欠你什么。”

刘欣抱着怀里的儿子,神情麻木,所有喜怒哀乐像是一并消磨在了孩子放肆的哭闹里,她抬起头来,看着林溪的眼睛问她:“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妈是文化人,你妈永远那么优雅,那么精致,她永远不会在你结婚时带着打了十多个补丁的布包上门,她永远不会因为没有城市医保而接受不了手术让她的女儿跪地求人,她甚至不会有一个早死的丈夫,留下一对孤儿寡女挣扎在这个世界上,林溪,人活着的确需要良心,但良心却救不了一个注定死得不体面的老人。”

林溪终于不说话了。

她一直到吃完晚饭离开,依然情绪低迷,坐在放着撕心情歌的出租车里,车窗外头是南桉纷乱复杂的夜色,她低着脑袋笑了一笑,轻声感叹了句:“人啊,怎么会是这么贪婪的东西。”

林溪于是给刘欣留下了一张银行卡,第二天,没有再去。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下午在酒店做了个头发,换上漂亮的毛呢长裙,一切武装完毕,才跟着何笑笑去了隔壁刘尚的婚礼。

林溪这一次来南桉,除了看望刘老太太,第二件事,便是参加自己这位英国留学时期前男友的婚礼。

刘尚比林溪大了四岁,当年那个为生活费四处奔波的男孩儿,如今已经入职国企,成为娇妻在怀、事业成功的成熟男人。

林溪觉得两人当初分手,她亏欠良多,于是包得红包尤其厚实,站在的外面,话也说得格外真心实意:“恭喜啊新郎官儿,今天可真帅。”

刘尚已经有了些世俗的痕迹,可他的眉眼依然俊美,开口说话,也依然低沉好听,“林溪,你也还是这么好看。”

林溪低头噘嘴,故作惶恐道:“你这样可不怕新娘子打你。”

刘尚酒气还浅,思绪很是清晰,他伸手在林溪的脑袋上一拍,就只是笑着回答了句:“不怕,今儿就进入婚姻坟墓了,无论如何也得把我过去喜欢的姑娘好好夸一夸。”

林溪见他这样说,也低头笑了起来,她抬头看着刘尚的脸,声音轻柔道:“对不起啊,当初辜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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