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土层翻卷,露出地底深处乌墨般的黑泥,林木更是东倒西歪,黑豹身上则一片伤痕累累,鲜血深入泥层,颈侧的致命一击处可见森然白骨,观那伤痕,似是尖锐笔锋划出的千沟万壑。
划出这一笔重击的人,此刻正软在地上动弹不得,汩汩冷汗浸湿背脊。
他望着上方一望无际的天空,喘着粗气道:“真他奶奶的难杀——我说娄珏,这不对啊,灵晶只有一块,算在我身上,你怎么办?”
“再杀就是了。”娄珏轻描淡写道。
他口吻虽轻,自身状态却异常狼狈,淡青色的长袍被黑豹的利爪撕成凌乱的布条,此刻正勉强挂在身上,挡住下方渗出的血痕。
“再杀……”
孔嘉呢喃片刻,唇角倏地上扬,笑道:“也对,能杀一只,咱们就能杀第二只。”
长臂在地上一支,青年翻身而起,浑身似乎又攒够了力气,扬声道:“走吧,下一只去哪里找?”
娄珏淡淡道:“西面。”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一句:“但是要快,我们时间不多。”
……
距离二人约十公里处,一片狭长的山谷中,芳草鲜美,百花盛开。
体态纤盈的少女漫步其中,似一只自在游赏的蝴蝶,白嫩脚丫自娇花上缓缓踏过,脚踝上银铃随步伐迈动而轻轻抖动,荡开一片悦耳的铃声。
身侧准考令微微一颤,少女解下令牌,随意一瞟。
“……嗯?”
她细长的柳眉微挑,俏丽眼眸中闪过惊奇的光。
竟然有人在一瞬间超过了她的积分。
孔嘉?
蹙眉沉思片刻,少女勾唇轻笑。
如削葱般的白净手指在胸前扣紧,捏成一个玄妙的法诀,她轻启朱唇。
登时有天籁般的歌声自她喉咙中传出,如翠鸟弹水,黄莺吟鸣。刹那间,天地间至纯至灵的声音在此汇聚,化为袅袅清风,悠悠晨辉,飘扬向远方。
一切尘嚣在歌声中远去,唯有银铃清脆,穿过千万里云月,唤醒意识深处最难以忘怀的真情。
远方渐渐出现一片阴影。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密密麻麻的灵兽,八品、九品、不入品……数量之繁多,种类之丰富,足以让任何一个低品修者头皮发麻。
但少女不避不躲,施施然走上前去,抬手抚摸灵兽的前额。
灵兽乖巧地俯下头颅,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少女掌下。
“别怕,别怕,”少女轻声唤道,“你们不会死,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我心中。”
灵兽低声嘶吼,随后合上双眼,缓缓趴伏在地面上。
少女掌心的灵流让它非常舒服,仿佛回到灵智孕育之时,母亲安逸的怀抱中。
……
再度回到榜首的“小臻”二字无疑将竞争推向了最激烈的高峰。
只是一片热火朝天之时,山岭东南侧,一处蜿蜒的溪流旁,却氤氲着生机断绝的灰雾。
一名头戴兜帽的身影自浓雾中缓步走出,见到阳光,他微微仰首,露出一抹精致的下颚。
薄唇殷红,色泽比早些时候入阵时更加艳丽,若不是黑袍下是明显的人形,几乎要让人以为那是靠吸血为生的魔物。
“天仑秘境……”
黑袍呢喃数声。
与此同时,随着悠闲的步伐,他的身形渐渐完全走出迷雾,连同背在身后的右手,修长如玉,拖动着一片乌色衣角。
衣角后方连接着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青年。
面色蜡黄,嘴唇惨白,渗血的五指死死抠住地面,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但血痕渐渐浅淡,青年的五指逐渐蜷缩,眸光黯淡,俨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便要不行了。
而青年雪白的颈侧,亦盘旋着一条细长的蛟蛇纹。
……是一个修了血魄龙纹的鬼修。
正如之前杭小时对孟青河所言,星河宗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已经悄悄收下一个鬼修弟子,塞入二轮测试中。
只要考核结束时,这鬼修成绩不差,再安排一个长老装模作样地收其入门,便可向世间传递他们想要传达的信号:
星河宗不怕鬼修,亦不会排斥鬼修。
……但此时此刻,星河宗埋下的这枚棋子却在中途夭折,甚至连魂魄都被另一人锁住,牵引着从天灵盖上缓缓涌出。
帽兜青年将那灰雾状的灵魂捻在指尖,好奇地轻轻揉捏。
灰雾内立即涌出一阵尖锐的嘶鸣,魂魄扭动,绝望地悲泣。
“别怕,别怕,我只是需要你来引动这令牌。”帽兜青年轻声道。
他将灰雾搓成一个小球,朝准考令的排行榜上轻轻一弹,同时手中掐诀,口中轻轻地吐出一股血雾。
刹那间,排行榜上的名字尽数变色。方才还是璀璨的银芒,此刻却如同凋零的玫瑰,色泽飞速黯淡,最终染上一丝暗红。
越是靠前,那红色越浓郁。
——鲜亮得仿佛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