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还心怀一丝期望,认为打断腿只是皇叔的一句戏言,也是到了现在才明白,顾铮永远都是昔日杀伐果决的晋王殿下。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顾铮落下最后一句,抬腿就出了殿门。他?手一直颤抖,虎口都崩裂开?来,鲜血汩汩往外流,守在外面的将军们见状,纷纷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地唤他“晋王殿下”。
他?不理,抬眸望着漆黑的天幕,眸色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战火连续烧了三月,原本就空虚的国库无异于雪上加霜,顾铮火速清点了以前的旧部,约莫五千精兵,之后便从李明舟那里得了虎符,除了御林军留下来看守皇城外,其余五万人随行。
自出京那日,李璟前来相送,言辞间并无半点怨恨之词,只是说起李明舟的伤势,沉沉叹了口气:“四哥,你那么疼宠明舟,到底是怎么狠下心打断他的一双腿?太医说,即便接上了,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铮默然,只是拍了拍李璟的肩膀,嘱咐道:“本王知道了,明舟还有阿政,本王都托付给你了。守住京城,哪怕是用你的生命,知道么?”
“四哥请放心,国难当头,我虽不堪大用,但会?倾尽全力保护好明舟和阿政,哪怕让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兵马一路南下,沿途到处都是未寒尸骨。入夜时分顾铮命人在附近扎了营帐,正点灯查询行军布阵图,忽闻士兵回禀,说着有人求见。
顾铮心疑,让士兵将人带过来。却见一道玄色身影自营帐外走来,慕枫面色冷峻,开?门见山道:“王爷出门打仗,怎能随身不带军医?二十多年的交情,竟然连半句消息都不传,难道王爷当真?是同我割袍断义了?”
“怎会?若此次得你随行,本王也放心。”
顾铮心里感动,不仅是慕枫回来了,就连三年前离开京城,远赴西域的流萤也回来了。
流萤热泪盈眶,赶忙擦了把?眼泪道:“王爷,属下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王爷了。现如今能同王爷上阵杀敌。简直跟做梦一样!”
慕枫冷笑:“那可不是嘛,兜兜转转还是让王爷披甲上阵,用得上王爷的时候,王爷是块宝儿,用不上王爷的时候,便让他?镇守皇陵。说什么皇恩浩荡,原不过就是放屁,在我看来,皇恩是皇恩,过错是过错,凭什么皇命不可违,偏偏违了又怎样!”
顾铮道:“说得好,待这?次赢了南楚,本王便将这?几句话亲笔写下来送给你。可还有一句话,你约莫不知。”
慕枫:“什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乃君子所为。”顾铮语气淡然,“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可也知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朝廷和黎民百姓需要本王的时候,本王就是要站出来,挡在所有人的前面,哪怕是死。”
“哪怕是死?那你还真?是个英雄!”慕枫言语之间不乏嘲讽挖苦之意,可也知顾铮是什么脾气,知晓无论自己如何?劝说也是枉然,不如陪在他的身侧,助他达成所愿,须臾,才叹道:“我真?是上辈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辈子才会?遇见了你。若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救你。”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顾铮淡淡一笑?,抽出长剑点了点面前的地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都是大魏的疆土,此前是何人所守,本王也不多加追究,从现在开始,非我大魏人氏者,敢越雷池一步,杀无赦!”
慕枫和流萤浑身一凛,隐隐察觉到肃杀之气,双双拱手应是,不敢再多言。
“太医说,断骨已经接上了,若是悉心调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便能恢复如初。”李璟立在床边,望着床上的少年皇帝轻声道:“可你不吃不喝,连药也不用,到底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别人?”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明舟答非所问,短短几日,似乎消瘦了很多,断腿之痛绝非常人可以忍受,但这?一次,他?不仅忍住了,甚至没有同任何人哭诉,只是谈起顾铮的时候,再也不唤皇叔了。
“三日前,据密探来报,说大军已经抵达青州边界,再过不久,便要同南楚大军正面交锋。”李璟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顾铮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想来这次也能马到成功,九叔知你心疼他半生戎马,满身病痛,可国难当头,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你是皇帝,天下黎民百姓都是你的子民,顾铮爱你,所以爱屋及乌,爱你身边所有的人。”
顿了顿,他?端起药递了过去,“顾铮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护你。等他?凯旋而归的那日,定然不想见你憔悴至此。他?临走前反反复复地嘱咐,让我一定照顾好你。”
“我算什么皇帝,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临到底了,还是让他?披甲上阵。”李明舟神色黯然,只觉活着了无趣味,“南楚二十万大兵,国库充盈,大魏现如今加起来不过七万精兵,国库早就被连月来的战火掏空了。顾铮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让士兵饿着肚子上阵厮杀。”
他?攥紧拳头,眼泪顺着消瘦的面颊落了下来:“他?不会?回来了,我等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