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良辰?”
“九王?”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两人跌坐在地,同时一愣,很快又双双从地上跳了起来,谢良辰当即怒道?:“好啊,可算让我见着你了!上回你无缘无故打我那顿,我可一直记着呢!今日你可跑不了了!”
李璟拍了拍衣衫上沾的灰尘,嗤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谢相府中的衙内么??怎的,晚上轻薄婢女没轻薄够,又转移战场,来前院晃荡了?”
“你……你胡说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谢良辰到底不算太笨,当即就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抓着李璟的衣袖,“我知道了,肯定是你!走!跟我去见岐王!我今日定要当场揭发你!”
李璟身手敏捷,将衣袖抽了回来,不仅如此,还顺势绊了谢良辰一脚,当即将人摔至地上。居高临下地冷睨了一眼,抬腿就要从他身上跨过去。
结果没曾想,这谢良辰也?够可以的,直接抛下身段,死死抱紧李璟的大腿,两人很快便又扭打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谢公子,九王!快别打了!前头都是客人,打起来像什么?样子!”
李璟当即道:“卧槽!你可别喊了,当心?让人听见了!多丢人啊!”
谢良辰抓着李璟的手臂,拿头去撞他?的胸口,破口大骂:“卧槽你骂谁?我爹是朝廷重臣,我母亲是一品诰命,我亲姑姑是当今淑妃,我表哥是岐王殿下!!!”
李璟张着嘴,正要更大声的回呛,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的靠山,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心?虚道?:“我可是九王!顾铮你知道罢,他?最疼爱的弟弟就是我了!你这回死定了!”
谢良辰愣了一下,很快又道:“那又怎么样?这里?可是岐王府!”
说着,跳了起来冲着李璟的右脸打了一拳,李璟愣了一下,直接被打懵了,他?很在意自己这张俊脸,当即很生气地一脚将人从自己身上踹了下来,随后扑过去,照着谢良辰的脸连踢几脚。
“反了天了!一个衙内居然欺负到了皇子的头上!这里?即便是岐王府,也?是我三哥的王府,跟你姓谢的有什么?关系?你在这上蹦下跳的!”
“都住手!像什么?样子,快别打了!”
李暄一马当先?,赶紧带着家仆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很多人,皆是伸长了脖颈望过来,一见李璟,当即便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哇,岐王表哥!”谢良辰刚一从李璟的魔爪下逃出来,扑过去边吐血边嚎啕大哭,“表哥快救我!九王又仗势欺人了!表哥,快,把他?抓起来!”
李暄暗地里很是嫌弃谢良辰,可明面上却道:“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打起来了?舅舅身体抱恙,今日在府中修养,交代你的话,都忘记了?”
“没……没忘!表哥救命!你可不能因为他是皇子,你就偏袒他?啊!”谢良辰不依不饶,见场上人多,又嗷嗷叫,“大家都看看,都看看啊,堂堂九王居然打人了,他?打我了!”
“……可是,九王看起来伤得更重些。”有个大臣小声道。
谢良辰愣了一下,回身一看,就见李璟正趴在地上,李明舟冲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原本俊美的脸上,糊了一层鲜血。
李明舟急声唤:“九叔,九叔?你怎么样了?还能坚持住么?我这就找大夫过来,九叔!”
李璟气若游丝,刻意迷离着眼神道?:“九叔……九叔怕是要不行了。”他?暗地里悄悄捏了捏李明舟的大腿,顾铮蹙眉,把目光偏转开来。
几乎是一瞬间,李明舟便知道他?的意思,赶紧摸索着他?的胳膊:“怎么了?这里?疼不疼?”
“哎呦,别碰!胳膊可能断了!”李璟夸张的叫了一声。
李明舟去摸他腿:“这里?呢?这里?还好吗?”
“啊!这里?也?别碰!断了断了,肯定是断了!”
众人听他叫得夸张,又狼狈得很,一时间纷纷把目光偏向了谢良辰,到了最后,连李暄都盯着他?看。
谢良辰松开手,扶着腿道:“我也?疼,我也?疼的!表哥,你可不能错怪好人啊,我是无辜的!”
刚好顾铮就立在谢良辰身后不远,当即上前一步,谢良辰平生最怕的人有三个,一是自家姑姑,二是岐王表哥,三是晋王顾铮。
前两个即便对他再凶,毕竟都是自己家的长辈,可顾铮姓顾,又不姓李,跟姓谢的,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当即下意识地往李暄身后一窜,惊叫:“岐王表哥救命!顾铮要杀了我!”
李暄斥道:“瞎叫什么??!晋王何?时要杀你了?”
顾铮单手负在身后,目光从谢良辰腿上滑过,淡淡道?:“这腿脚不是挺利索的么??”
李明舟:“……”
李璟:“哎呦,腿好痛!四哥哥,救命呀,四哥!”
顾铮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反而是李暄面露关切道?:“九弟,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看一看?你这……这胳膊腿都还好吧?”
“不好,很不好。”李璟几乎挂在了李明舟身上,伏在他的肩膀上,长嘘短叹,“自上回误伤了谢公子,被父皇一顿斥责之后,我是痛定思痛,本以为谢公子原谅了我,竟不成想……啊,没脸见人了!”
谢良辰气得跺脚,两手紧紧拽着李暄的衣袖,大声道?:“岐王表哥!你可不能信他?的鬼话!是他先?打的我,我这满脸的血呐!表哥!”
“你闭嘴!这么?多人在,你就不能少说几句?”李暄斥了一句,这才同顾铮道:“想来就是个误会,良辰年少气盛,可能下手稍微重了一些,但他?也?受了伤,要不然,你先?把老九带回晋王府,找几个大夫给他?瞧一瞧?”
顾铮尚未开口,李璟便举手道?:“那可不行!我不能随便乱动,万一骨头错位了怎么办?三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起码得让我在岐王府修养几日罢?”
李暄面露难色,自上回偷听到李璟同李钰的谈话,便一直误以为李璟是李钰放到顾铮身边的眼线。一直以来都刻意妨着,怎么可能把人留在岐王府。
再者说了,回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李暄还能往顾铮身上扯一扯。法不责众,罪责便能越扯越小。于是更加卖力地将李璟往晋王府推。
李璟暗暗叫苦不迭,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抗拒,只好把气撒谢良辰身上,伏在李明舟的肩头,继续哭诉:“啊,明舟,幸好是打着我了,否则就你那个夜盲症,晚上什么?也?看不清,万一打着你了,那可出了大事了。”
李明舟温声安抚道?:“没事了,九叔,你放心好了。三叔向来明辨是非,最明事理了。此番九叔受了委屈,三叔定然会给个明确交代的。”
他?转过脸来,一双鹿眼看起来明亮又真挚,“对不对,三叔?”
“……对!”李暄无可奈何?,生怕李明舟回去跟皇上打小报告,赶紧又道?:“虽是误会一场,但到底伤了九弟。要不这样罢,良辰是谢家人,本王即刻将人送回去,交给谢相处置。待九弟修养好了,定让良辰上门谢罪,你看行不行?”
李璟撇了撇嘴,没吭声,又抱着手臂喊了几句疼,一直用眼尾的余光瞥着顾铮,期盼着他?能说几句话。结果顾铮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就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好暗暗捏了李明舟一把。
李明舟会意,侧着脸望去,疯狂暗示道:“四叔,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罢,九叔伤得很严重的样子,明舟看了好心疼的。”
顾铮微不可闻地蹙眉,到底是自己养过的孩子,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里?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出言道?:“三哥先前不是还说,谢相爷身体抱恙?既如此怎好给他?添扰?再者,早便听闻三哥御下有方,这偌大的岐王府,不会连个家法都没有吧?”
谢良辰一听,当即就要骂人,可一看见顾铮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立马就怯了,拉着李暄大叫:“表哥!你不可以罚我的!岐王表哥!”
李暄骑虎难下,咬了咬牙,将谢良辰的手推开,对着左右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抬了板子上来!”
可怜的谢良辰稀里?糊涂就被几个家仆按趴下去,李暄怕他?大喊大叫太过丢人现眼,索性让人把他?嘴巴塞住再打。有顾铮在跟前盯着,自然没有人敢随便放水。
谢良辰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这个,没挨几下,头一歪就昏了过去,下人便道?:“王爷,这……这不能打了啊,再打就出人命了!”
李暄愣了一下,抬眼看着顾铮,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又去望着李璟,言语中警告意味颇重:“阿璟。”
李璟从善如流道?:“算了,算了,总不好将人打死了,今日便是我倒霉。”
李暄刚要让人把谢良辰抬下去,萧情突然发难:“呦,此前还说什么?军令如山,原来是要分人的。”
“萧君主这是何意?”
萧情笑了笑,语气颇为嘲弄:“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王爷金口玉言,说出的话砸地上就是一道?坑,言出就会必践。不曾想要分三六九等,宽以待已,严于律人,不愧是岐王!”
李暄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当即脸色难看下来,落了句“接着打”一甩衣袖扬长而去。众朝臣面面相觑,纷纷告辞,待众人散了,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外头又开始飘着雪花,房檐树梢不消片刻便落了层雪。显得长廊格外的深长。
“亲爹是个能臣,儿子是个狗熊,这是怎么样的娇宠,才能惯出个孟浪来的。”萧情冷眼瞥着满身鲜血的谢良辰,语气嘲弄,似有似无地指桑骂槐,“太过无用!”
李明舟无睱听萧情嘲讽人,轻轻拍了拍李璟的胳膊,小声道:“九叔,我先?送你回去。”
“好啊,横竖我也?不想在这儿待了。”李璟应了一声,刚好慕枫过来给顾铮送大氅,很顺手地将人拽过来,大半身的重量都压他?身上。
慕枫怒道?:“九王,你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没看到我受伤了么??明舟金枝玉叶的,若累着他?了,谁担当得起?你早不来送大氅,晚不来送大氅,偏偏这时候来,可不就是存心?的?”李璟笑得揶揄,“别不好意思承认,想扶我还不简单,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何?曾有那种想法!”
慕枫话虽如此说,可还是半推半就地将人扶住,李明舟扶着李璟的胳膊,回身唤,“四叔?”
“就来。”
顾铮应了一声,对着萧情轻颌首,算是打了声招呼,萧情二话不说抬腿迈进长廊追了过去。
“晋王殿下走这么?急作甚?竟这般无情的?”
李明舟听着后面说话声,脚下一顿,李璟拽着他?道?:“走走走,趁着萧情缠着顾亦臣,咱们赶紧骑马走,再耽搁耽搁,今晚我这行宫可就回不去了!”
慕枫凉飕飕道?:“看来九王伤得不重,竟还能骑马。”
“可不废话?你几时见过我在这种事情上吃亏了?”
李璟不许李明舟多听,拉着他?就走,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长廊,脚下踏过的地方,留下一片凌乱的脚印。
“回神了,他?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儿,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大人。你是他皇叔,又不是他亲爹,总不能时时刻刻把他?栓裤腰上罢。”萧情语气嘲弄,带着点刻薄,离顾铮仅仅半步之遥,“顾铮,晚上有没有兴趣来本王下榻的行宫叙叙旧?”
“没兴趣,萧君主还是请别人罢。”顾铮拒绝人一向言简意赅,说不去就绝对不去,抬腿便走,萧情不依不饶还要阻拦,便轻斥道:“萧情!你到底有完没完?这里?可不是南楚,别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萧情笑容不减,双臂环胸斜靠在柱子上,“呦,这就生气了?顾小将军的脾气不减当年啊,今晚这般在人前落我颜面,着实让我下不来台,你现在对我就这般无情无义,当年还不是同我情深蜜意?”
他?眸色深沉,语气听起来不悲不喜,“还是说,有了新欢就忘记我这个旧爱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闪现过去,顾铮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将人往柱子上一撞,手劲奇大,萧情当即就觉得脖颈被钢板夹了一下,双脚便离开了地面。
“咳咳咳,顾亦臣,你对我发这么?大的火作甚?说起来当年还是你放我走的,这份深情,萧某终生……终生难忘。”
“说够了没有?”顾铮手底下越发使劲,匀长的眉峰蹙起,眸子如玉清濯,“你我之间从未有过半分情谊,又何?谈什么?深情?当年本王不过是见你可怜,又对大魏不构成威胁,这才顺势饶你一命。你若不知好歹,再敢放肆,本王定杀不饶!”
萧情气血不顺,脸色通红。猛然自袖中摸出把匕首,隔空一划,顾铮受迫,将手松开。
“顾铮,我早就说了,兵不厌诈!”
他?摇了摇手里?的匕首,瞥着顾铮被划破的衣袖,笑得狂妄,“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别逼我不择手段。我现如今可是南楚君主,就连你们大魏的皇帝都得礼待我几分,你不过是个臣子,若真能手眼通天,当年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李晗毒发身亡!说到底,你也?是命不由己!”
顾铮随意拂了把衣袖,冷漠道?:“身而为臣,自当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王不似你这般冷血无情,自私可怜。”
“随便你怎么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能踏着森森白骨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我已经很努力了。”萧情笑了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对我有点用,无论是谁,我都下得去手。我杀父杀兄杀叔杀婶,弑君夺位,血洗部落,几次三番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这种腌臜事,李明舟肯定从未做过。”
顿了顿,他?又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铮:“不过,凭我的直觉,他?以后只会比我经历得更多,受到的痛苦更痛,承受的苦难更苦。谁让他是李晗的儿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顾铮道:“那本王就告诉你,即便李明舟是李晗的儿子,他?也?不会走他父亲的老路,更加不会像你一样卑鄙无耻。”
“这么?肯定的?那要不要打个赌,你若是输给了我,晋王麾下铁骑再也?不得踏进南楚半步,以后天底下姓顾的人,见到姓萧的人就得退避三舍绕着道?儿走,你敢么?”萧情突然咄咄逼人起来,脸色忽明忽暗,半副面孔都隐在夜色里。
顾铮却笑了一声,神情倨傲:“本王为何要同你打赌?李明舟不是什么?筹码,无人有资格拿他当赌注。”
缓步往前行去,两个人即将擦肩而过,萧情身子未动,可左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想探过去,可惜什么?也?没抓住,怒而转身,低吼道:“顾铮,你为什么?不帮我?”
顾铮脚下不停,背对着萧情,落下一句:“本王凭什么?要帮你。”
萧情追出去一步:“你就是为了李晗!”
“是又怎么样?”
萧情哑言,像是被鱼骨头卡住,当场愣在了原地。直到那抹月牙白的身影已经被雪夜隐藏起来,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咬着牙,一拳打在柱子上,低声痛骂道?:“萧情,你真他?娘的疯了!天底下何?人求不得,非要看上顾亦臣!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个刻薄无情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