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舟言之凿凿:“这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愿意同九叔受一样的责罚。”
“不是怕你受不住二十杖,但本王舍不得。”
怪不得先前见李璟脸色发白,满脸虚汗,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若是换了寻常时候,该是分外洒脱开朗才是。原来是受了二十杖。
李明舟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许久,才闷声闷气地唤了声“四叔。”
顾铮却仿佛对李明舟的性子了如指掌,当即便拂了下衣袖,不冷不热道:“不许替他求情!”
只这一句,李明舟立马便知这事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只怕李璟不能得偿所愿,反而还得吃些苦头。但四叔就是四叔,决计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果不其然,顾铮警告道:“承仪,你记住了,本王就是这样的人,要么就不罚,要么就一次性让他长够记性。”
李明舟问:“我也一样么?四叔舍得?”
“殿下,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有资格罚你?”顾铮垂眸凝视着李明舟的眼睛,“那夜吓着你了没有?”
李明舟心知问的是夜袭那次,遂诚恳老实地摇了摇头,“我不怕,我知道无论何时,四叔总不会让我孤身陷入险境的。”
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袖,那支长笛就贴身藏着,寻常人怎么都不会想到,笛子里面怎么可能会藏有短剑。实在是防身的一大利器。
顾铮点了点头,忽听外头传来侍卫宫女们的呼声,李明舟听了片刻,往假山后面藏了藏,低声道:“是出来寻我的。只要有皇祖母在,我连一时半刻都走不开。四叔引我过来,应当不是为了责骂我几句罢?”
“自然。”顾铮露出一副赞赏的神色,凑近李明舟耳语了几句,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李明舟拱手应是,作贼心虚似的,悄悄地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待再回到宴席时,南楚公主正同一群舞姬献舞。各个妆容华丽,身形曼妙,怀抱琵琶斜弹。宛如仙子飞天一舞。
跳的正是那一曲风靡南楚的《翩若惊鸿影》。
他刚一落座,皇后娘娘果然派人过来问,遂胡乱扯了个理由,只说是出去醒一醒酒,一时倒没有旁的话。
凌云趁着倒酒的空档,压低声音道:“殿下,南楚公主袖中藏了匕首。”
只这么一句,李明舟险些没端稳酒盏,他不动声色地同凌云交换了眼神,一颗心跳动得飞快,周围光线太亮,座下人影幢幢,杯筹交错。他却有些失智一般,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要杀谁?”
凌云低声道:“奴才不知,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了,眼下这么多人都在,萧弦虽是南楚送过来的质女,但明面上却打着联姻的幌子,众目睽睽之下,怎可轻举妄动。
李明舟坐直了上半身,右手不动声色摸着长笛,隔着一层衣料都能摸到凉意。他缓了口气,刚一抬眼,恰好萧弦丢了琵琶,在台上翩然跳舞,绚丽的裙摆仿佛飞起的蝴蝶。在众多舞姬中显得光彩夺目。
忽然,一道亮光划过,萧弦自袖中拔|出匕首,场上侍卫大惊失色,纷纷高呼:“护驾!”
李明舟猛然站了起来,却见萧弦一匕首贴至喉咙,大有一副血溅当场的架势。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临空一挑,匕首便砸落在地。顷刻之间,数十柄剑抵在她的脖颈。
沈匪剑指着她,冷眼凝视,忽然呵道:“大胆!居然敢在御前行刺!该当何罪!”
萧弦侧过脸来,满脸哀怨地望着沈匪,忽然推开周围的剑刃,往沈匪手里的长剑上一扑,沈匪惊了一下,抬手将长剑提开,萧弦不依不饶,两手攥着剑刃往自己心窝戳去。
连半分衣料都没碰到,沈匪一震剑身,将剑抽了回来。满场的文武百官惊闻变故,纷纷望了过来。众南楚使臣跪地高呼:“求大魏皇帝恕罪!长公主乃无心之失!”
众目睽睽之下,萧弦即使不是刺杀皇帝,可她身为联姻的质女,怎可袖中藏剑,当众自刎。李明舟心里稍安,缓缓落回座上。
皇帝眸色深沉,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垂眸凝视着萧弦,冷声问:“大魏礼待南楚使臣,特设宴给公主接风洗尘,公主何故要自尽?”
萧弦跌趴在地,两手虚虚地撑在地上,早就血肉模糊,沈匪瞥了她一眼,将剑插回剑鞘,未言。
她并不回话,形容有些凄惨,但并未见半分狼狈。即便身处大魏,身上还是透着南楚皇室的威严和气韵。皇后娘娘不悦,斥责道:“南楚的公主竟这般不识礼法,竟挟利器上殿,可见其意图不轨,皇上可不能轻饶了她!”
众使臣惊闻此话,连忙求情道:“还请大魏皇帝恕罪。公主并非有意冒犯。她只不过是一时糊涂!”
李明舟默然,抬眼望着场上的女子,听说她在南楚那边并不受宠,生母早殇,不被父皇宠爱,兄弟姐妹也对她多有欺辱。好不容易盼到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登上王位,尚且未兄有妹恭,竟被遣送过来,当了个质女。陪同她的无非是几个使臣,以及一道降书。
委实有些可怜,尤其是方才扑向长剑时满脸的决绝,可见这位公主宁死也不愿当质女。
他有些想为萧弦说几句话,才刚有动作,对面席位上立马投射过来一道冰冷的目光。即便不用亲眼瞧,也知定然是顾铮无疑了。李明舟抿了唇,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皇帝未见怒容,又道:“降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你王兄遣送你过来,乃是同朕的儿子联姻。你若身死,这降书并不作数了。”
萧弦猛一抬脸,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许久才凄然地摇了摇头,冷笑道:“那敢问皇上,要选哪一位皇子联姻?”
这个问题一直是几个皇子心头大患,一时间纷纷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望着皇帝。顾铮倒是显得极为平静,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场上瞬间一片死寂,皇帝眸色深沉,似乎在考究到底挑哪一位皇子,目光从坐席上逡巡一遭,最终落在最偏的坐席上,淡笑道:“公主姿色出众,一舞芳华。朕的五子最通音律,清俊如歌,今日便赐婚,内务府择日便会挑选良辰吉日,用以缔结两国之好!”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李明舟并未觉得意外,反而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顾铮,却见他侧首同李璟说些什么,神色甚温和。李璟则是脸色发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李明舟都替他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