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正事,赵容显也不说话,他会看书,写字,也会弹琴,其实他日子过得很充实,但就是让人感觉不到他在生活着的气息。
不好不坏,不温不火。
这种没有起伏的人生,有一眼看得到尽头的窒息感。
元思敛起心绪,说起了了另外的事,“八皇子让人撤走了宴上的螃蟹。”
赵容显意兴阑珊:“让他去闹一闹也好,好歹有些事情做。”
那些人欺瞒了燕天放,借他的手送来有毒的螃蟹,无非就是想在生辰这天给他添堵。
生辰宴之前,赵容显就知道消息了。
无非是懒得理会罢了。
小人手段,不值侧目。
只是赵颖和既然发现了,就由得他去折腾。
“八皇子敲打人的手段,自是不错的。”元思说道。
雪下得大了一些,气温也越发低了。
炭火烧出来的热气,换成一道道烟雾,将夜色笼上一层薄纱。
两人在亭子里呆了一小会,就见有下人端了糕点上来,送至了赵容显的跟前。
这糕点太过朴素,以至于元思都多看了两眼。
赵容显难得地和缓几分:“坐吧。”
元思没有推辞,他坐在了赵容显的对面。
而后赵容显拿起了糕点旁边的蜡烛,将至插入糕点里头,又点燃了烛火。
那点盈盈摇曳的烛火,在雪夜里晃动着,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要被吹灭了一样,然而却又极顽强的,怎么样都灭不去。
明明是很奇怪又莫名其妙的举动,赵容显做得很认真,让人几乎有种他在虔心祈福的错觉。
“本王去年生辰,曾对着这样的糕点和蜡烛许了一个愿。”赵容显轻声开口。
元思有些讶异地看了赵容显一眼。
这种无稽又无聊之事,听都已经觉得很可笑了。
没想到赵容显居然还这么做了。
“本王第一次这样过生辰,过得很高兴。”他对着烛火说着,浅色的眸子里映着火焰,似乎整个人因为这点火焰都有了一点温度,“如今再这样过,却并不高兴了。”
就好像山间底下她曾经烤过的那条蛇。
赵容显那时候听着,竟也觉得那是天下无双的美味。
可后来再怎么精细地做出来,却并不好吃。
今年他让人做的糕点,尤其好看,但这么看着,也并不觉得高兴。
元思安静地听着。
那蜡烛并不长,烧了一小会,烛火变弱,眼看着就要熄灭了。
赵容显没有做什么,他就这样冷眼看着那点温热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一抹虚无缥缈的轻烟。
孤零零灭掉的烛火,变得更加刺眼了。
元思就问道:“王爷今年许愿了吗?”
“本王许了同去年一样的愿。”
他从不会许一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愿望,心中哪怕能想的,也是极容易实现的东西。
——希望每一年的生辰,都能像眼下如此高兴。
那时候心中欢喜,满怀希望,便也觉得以后每年的生辰,都能这样高兴。
到底没有实现。
“果真是无聊又可笑的把戏。”他淡声道。
赵容显喊了人,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撤走了。
雪势渐大,有细碎冰冷的雪花飘了进来,落在赵容显银白色的衣袍上。
元思就想起从前还在苏府的时候,每逢下这样大的雪,苏向晚都会很兴奋。
她会吩咐下人们不要清扫积雪,第二日带着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堆一些雪人,而后各自打扮起来,做什么选美大赛。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他在豫王府跟着赵容显安静地过了十多年,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从苏府回来之后,他就时常会觉得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样。
元思想了想,对着赵容显出声道:“八皇子的生辰礼里头,似乎有一份,是犀角香,要属下去拿过来吗?”
赵容显微微抬起眼来:“你不像信这些东西的人。”
元思低头,语气很轻巧:“不信,但想试试。”
赵容显移开眼去:“随你。”
元思没再多言,他很快下去将赵颖和送来的犀角香拿了过来。
装犀角香的盒子是一个雕花檀木盒子。
兴许是因为下着雪太冷了,元思摸上盒子的时候,觉得这盒子像装着冰块一样。
那冷意是从盒子里头往外透出来的。
传说的犀角香,其貌不扬,一眼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元思拿出来,在赵容显面前点着了。
香料的味道很奇怪,并不怎么好闻,但也不让人觉得反感。
燃了一会之后,那犀角香莫名地就灭了过去,元思拿起来准备重新点的时候,赵容显便出了声:“收起来吧。”
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赵容显起了身,披着风雪往外走了出去。
元思将犀角香收好,吩咐人收起来,这才赶忙跟上赵容显的脚步。
回廊两旁,压上了一层细细的白雪,整条长廊蜿蜒绵长,烛光之下,看着又清冷又孤寂。
元思跟上来,问赵容显:“王爷此下要去何处?”
其实赵容显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这是他的府邸,前院热络非凡,是他的生辰,却不是欢迎他去的地方。
自小便是如此,再其乐融融的场合,只要他一出现,气氛很快就会跟着冷凝下来,他不高兴,所有人也不高兴。
他也不想回院子里坐着。
赵容显迄今为止的这么多年,今日算是把前半辈子没做过的傻事都做了。
不理智的自己,不应该存在太久。
他此下只是想随便找点事情做,不管什么都行,借此平复心绪。
“八皇子送来的美人在何处?”他问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