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县令一夜没敢睡。
凌晨天刚亮的时候,他就坐着马车去门口等着召见。
他谨记着吩咐,不敢张扬,不敢铺张。
盛夏的天,阳光刚冒头的时候,就已经能感觉到轻微的热意了。
屈县令心中忐忑紧张,坐立不安。
在马车里闷等了两个时辰,眼睁睁看着日光从昏暗变成了耀眼的光亮,身上黏糊糊地出了一身汗。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耐心地在外头等着。
等到接近晌午之时,屈县令口干舌燥,感觉几乎都要撑不下去的时候。
禁闭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屈县令忙不迭从马车上跑下来,因为焦急,差点没绊了一跤,脚步就有些踉跄。
“大人,是殿下要见我了吗?”他毕恭毕敬地上前,习惯性地从怀中摸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顺势塞了过去。
那护卫看了他一眼,从容地收进了衣襟来,而后道:“县令大人久等了,殿下昨夜里到的晚,今日便起得晚了些。”
这银票被收下去,屈县令的心就安了一半。
他讨好地笑了,“不久不久,下官也是刚到而已,殿下金枝玉体,是该好好休息。”屈县令跟着那护卫一路进去,偷偷地抬眼看了看这宅子。
普通的一个小院落,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屈县令斗了斗胆,跟着又道:“殿下舟车劳顿,一路到达广陵,定是辛苦了,这院子着实有些简陋,不若大人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我那县令府虽然比不上京城的皇宫大院,但好歹能让殿下住得舒服些,二来嘛,也好让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以便周全地招待殿下。”
那护卫没看他,这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闻言只是道:“县令大人有心了,不过住哪里,这是殿下的主张,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只管听着吩咐就是。”
屈县令讪讪地笑了笑,“是是是,大人说的对,是下官愚钝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堂外。
正午的天,正是最热的当,屈县令本来就是一身热汗,这一路跟着走过来,后背几乎都湿透了,此下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到里头一阵一阵传出来冰凉的气息,真是舒适极了。
屈县令不由得打起了几分精神。
那护卫先行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又出了来,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屈县令拘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大气都不敢出。
堂上的人一身绛紫色便装衣袍,内敛却不失贵气,屈县令只是稍微看到那微微的一个衣角,再不敢抬头看,只是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下官屈瑞,参见八皇子殿下,不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屈县令在先前听说京城要来人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当今的皇子。
还是那位养在寿康宫,连皇帝都十分疼爱的八皇子。
他先前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万万想不到八皇子会来广陵。
若然知道,他定然不敢这般大张旗鼓地闹出这么多事来。
要知道,皇子微服出巡,多数都是低调而为,一来是身份特殊,恐防招来有心人的暗害,二来他们这样的人物,若非有什么重要的事,轻易不会出京城,为了掩人耳目,那就更需要隐藏身份。
八皇子殿下毕竟年幼,此番出宫,还到了广陵,肯定是悄悄的谁也不能惊动。
屈县令之前做的那些,一个不好,分分钟就要暴露了他的行踪。
赵颖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宝石珠子,语气懒懒的,有些不耐:“废话少说,本皇子不想浪费时间,此番来广陵,自是有要事在身,你在此地也算当了好些年的县令了,有些事,本皇子要让你去做。”
“是是是,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下官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颖和笑了笑,似乎觉得屈县令的样子有些滑稽。
“真的能死而后已?”那宝石珠子在他手中,撞击着发出轻微的叩叩声,“本皇子可不喜欢听空话。”
屈县令战战兢兢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本来就出了一身汗,此下屋里冰壶满满当当,凉得几乎都要冒出寒气了,身上汗湿的地方被这些寒意一点点地浸透了,这会就觉得整个身体都是冷的。
“下……下官……”
“瞧屈大人吓的,本皇子同你开玩笑呢。”赵颖和慢慢地出声,语气轻松,仿若是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
屈县令可不敢当他是个孩子。
宫里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
他又似乎恍然回过神来,“你们这一个个都是废物吗,县令大人到了这么久,怎么如此怠慢,还不快请上座,奉上茶水!”
这话一落,屈县令身上一晃,这才发现自己被架上了位置上,手中还塞进了一杯烫手的茶水。
他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只能生生地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