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颤了一下,就像平静无澜的湖面,陡然注入光亮,瞬间鲜活了起来。
赵容显用极大的理智方才能压下心底里头,犹如滚烫岩浆沸腾起来的灼热。
他很高兴。
又不像是高兴。
酸楚到了余味,隐约泛着若有似无的甜,可惜抓不到碰不着。
神智有些飘忽,不上不下,找不到来处,也找不到归处。
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一个人的心情,可以变得这么复杂又难以言喻。
他缓了一阵,这才道:“你大姐的亲事,我会处理。”
苏向晚倒不着急了,“聂氏不除,哪怕解了亲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就算解了亲事,聂氏也能再找其他办法来对付她们,她们永远只能见招拆招,拿不到主动权。
赵容显抬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对于她原先的计划,他也只是有了大概的揣测。
只是光凭她的那个计划,对于老谋深算的聂氏,还是有些勉强。
“殿下既然会帮我,应该也是想对聂氏下手,聂氏关系盘根错节,你自己不好动手,最好是借用别人的手来就势除了她,摘个干净,免得惹出麻烦。”苏向晚说出赵容显的顾虑,简洁又直白。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猜测,兴许是对的。
“于我,她是外人,于我手下人,她不是外人。”
这也是变相地回答了苏向晚的话。
赵容显不是瞻前顾后的人,相反,他很果断,要留什么人,要杀什么人,心里都清楚。
正因为如此,他要除聂氏,就势必不会想要有多余的牺牲。
真是理想主义。
当然若不是因为这样,他最后何至于输给赵昌陵。
印证了大半的猜测之后,她改口道:“聂氏此事,我有了新的主意。”
原本的计划,并不成熟。
眼下她有了足够的线索,还背靠了大山,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苏向晚有了更完美的计划。
“新的主意?”赵容显明显有些感兴趣。
她总是出人意表。
“我想放长线钓大鱼。”苏向晚弯眼微笑:“我会让殿下知道,你的选择很正确。”
不仅能除了心头之患,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但她有私心,不想说得太明白。
谜底要到最后一刻揭晓,才能更加惊喜。
赵容显自以为掌握了所有先机,其实也有被蒙在鼓里的时候。
他也没有追问,只是换了一个更闲适的坐姿,颇是愉悦地道:“你总是能这样乐观。”
哪怕面对的人是比她强大不知道多少的聂氏。
她都能坦然面对。
“哪有长他人志气的道理。”苏向晚理直气壮地抬头,“殿下想想,聂氏虽然悉心安排了这一个局,成功让宸安王妃定下陆君庭跟我大姐的婚事,又费尽心机地把顾婉引回城,就等着秋日宴那天闹起来,结果那天闹是闹了,却不痛不痒,皮毛都没伤到,她派出去的人又尽数折了,哪怕不气得跳脚,她这口气也怎么都顺不下,想一下她有多么不高兴,你是不是就高兴多了?”
赵容显还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好似是这样的道理。”
苏向晚压住嘴角的笑意。
大佬能不能别这么正经……
她清了清嗓子,也装作很正经地继续道:“一着不成,她肯定要趁热打铁,接着下手。”
“你知道她会如何做?”
“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让她跟着我的安排来做。”苏向晚很笃定地开口。
“愿闻其详。”
苏向晚便道:“聂氏此次主要的目标是顾婉,我,跟我大姐是其次,还有一个人,也是她顺带要除去的。”
“苏府二房嫡女?”
“不错,就是她,顾澜上次跟她联手,想在镇国寺设伏于我,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人家岳府大少爷给杀了,岳夫人恨得刻骨铭心,无时不刻在暗地里等着机会,就想着找人给他儿子偿命,若非如此,她怎么会留苏兰馨性命,不过不想把这唯一的线索断绝了,聂氏为了顾澜,是绝对留不得这个隐患的,她怕被岳夫人抓住把柄,只能靠这一次机会,把苏兰馨一并牵扯进来,借着我们的手除了。”
“若我记得不错,苏兰馨好似对陆君庭有意,当日顾婉也正是因着此事,对她动了手。”
“这便是了,苏兰馨对顾婉和我姐妹二人,也是恨进了心底里头。”苏向晚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道:“殿下有一件事兴许不清楚,那便是定下的亲事,若然姐姐嫁不了,其实是可以妹妹顶上去的。”
赵容显很自然地给她添了杯茶,“聂氏会拿这事引诱苏兰馨,让她从中挑事。”
苏向晚笑了笑,心想是谁引诱谁还说不定呢。
“我大姐已经安插了人手在苏兰馨身边,不日就能取得她的信任。”苏向晚太了解苏兰馨了,“一个人若是大难不死,侥幸逃生几次,她总会以为自己是上天眷顾的宠儿,因此行事就越发肆无忌惮。”
总而言之,苏兰馨现在很膨胀。
东阳公主没杀她,放她回来,岳大少爷死了,聂氏捞了她出大牢。
她有靠山有底气,苏远黛又故意做局让她,把她捧得飘飘然,这会她估计能觉得自己所向披靡。
苏向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我便静观其变,等你好消息。”赵容显对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