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最后一天,日头没那般大,天阴了下来,昨夜下了雷暴雨,今晨的凉气还没散开,便不觉得有多热,正是个玩耍的好日子。
太妃由着宫人听钟家小姐的使唤,乐得看小姑娘来来回回地忙碌,没多一会儿就搭成了一个吊床,又扯了张雨布在最顶上罩着,四个角绑在临近的树上,风一吹过来就哗哗作响。
再往底下摆了一张小几两把椅子,钟小姐就扯着太妃的胳膊过来,“姑祖母,坐坐看。”
贺珏听了寿康宫来请,硬是在勤政殿拖了两个时辰,才姗姗来迟地进门。
“参见陛下。”一众宫人跪下行礼。
小姑娘愣了愣,也跪下了,贺珏扫了她一眼,随即目光落在太妃身上,“朕看了些折子,一转眼就到了这时辰,让太妃久等了。”
太妃笑道:“不过是娘家送个小姑娘进宫陪哀家说说话,这等天气得傍晚时分暑气才散了,不然哀家也不愿出门。”
“过来。”太妃伸手,小姑娘起身,走到太妃旁边,“这是哀家长兄的嫡孙女,名叫宛秀,前不久才从淮州回来,跟着她姨母学医呢。”
“哦。”贺珏不咸不淡地露出一丝笑意,“原是个小医女。”
钟宛秀羞涩一笑,“臣女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贺珏道,“既是太妃娘家人,就是朕的亲人,亲近些也好。”
随后贺珏看到了那些吊床雨布,太妃解释道:“宛秀今年才刚满十四,小姑娘总是玩闹心重,弄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哀家坐着似乎也挺舒坦,陛下要不要来试试?”
好嘛,才十四,他都有对方两个那么大了。
贺珏走上前,扯了扯那吊床的绳子,“朕怕把小姑娘的东西坐坏了,莫不是要哭鼻子?”
钟宛秀跟到了贺珏身边,甜甜一笑,“自是不会的,臣女不会哭鼻子。”
贺珏看了眼她,没说话,径直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寿康宫的宫人很快就送上了新的甜点冰饮小吃,看来是用心做了的,太妃还介绍了两样,说是钟宛秀从淮州见到的小吃。
贺珏瞧了,似乎与宫中做的不大一样,尝了尝味道,跟着赞了一句。
随后太妃引开话头,钟宛秀也附和着,偶尔贺珏应上两句,三人笑笑说说似乎也其乐融融。
靳久夜回了寿康宫,玄衣司送来的卷宗差不多都看完了,还有一些更早的陈年旧案,因不宜搬动,靳久夜打算明日回玄衣司再看。
正这会儿空档,他又拿起往日翻过的温贵妃传,这几日沉迷于翻卷宗,又没有主子在旁边督促,他已经不碰这些书许久,甫一翻阅还有些许陌生。
张小喜领着御膳房的小宫人进门,笑嘻嘻地冲靳久夜道:“影卫大人,方才陛下吩咐了御膳房,这会儿给您送些冰饮来。”
靳久夜点点头,眼睛盯着书册没说话。
御膳房小宫人将吃食摆在桌上,“影卫大人,这冰镇葡萄是今晨刚到贡的,最是新鲜香甜……”
“葡萄?”靳久夜被这个字眼吸引,再扫了一眼书册上所记,温贵妃以吃葡萄的名义,将去了皇后宫中歇息的陛下叫到了自己宫中。
嗯,这是宠妃,他应该学的,也是主子命令他学的。
靳久夜遂放下书,对张小喜吩咐:“你,去寿康宫将陛下请回来,就说……”
他再看一眼书中记载,原封不动地告诉对方,“就说我想吃冰镇葡萄,请陛下一同吃。”
张小喜听到这话就愣了愣,他万没有想到靳久夜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影卫大人素来只会砍人,他刚入宫那会儿光听见影卫大人的名头便吓得两股战战,若真见到影卫大人本人,就连道也走不动了。
这样的男人,即便被陛下中意纳入后宫,张小喜对他的敬畏也从未变过,可这突然之间,影卫大人居然会贪嘴吃食,还邀请陛下一同?这言语,似乎与后宫妃嫔别无二致,早听说寿康宫进了一位貌美如花的钟小姐,影卫大人莫不是吃醋了,这……这是在争宠吗?
张小喜只觉得三观炸裂,一时没回过话来。
倒是御膳房那小宫人先开口:“好教影卫大人知道,之前太妃命人要冰饮过去,这冰镇葡萄,寿康宫也是有的。”
“是吗?”靳久夜翻翻书册,温贵妃传尚未记载此事,他也没有参照的标准。
张小喜见此情形,连忙抖着机灵劝道:“不若便罢了,寿康宫可是太妃的居所,影卫大人还是避免争锋相对的好。”
靳久夜合上书册,想起主子说过,宠妃就该放肆些,万事有他兜着。
既如此,那便放肆些。
“这样吧,你过去若是他们问,就说我这边的葡萄好吃些。”
张小喜霎时张圆了嘴巴,好半天合不上来。
但靳久夜的神情太认真,他又不免犹疑,莫不真是永寿宫的葡萄好吃些?以陛下对影卫大人的宠爱,这等偏心兴许是做得出来的,于是他应了是,拖着送吃食的御膳房小宫人一同出门。
“吴钱,这永寿宫的葡萄跟寿康宫的有区别吗?”
御膳房小宫人也被靳久夜的话惊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说:“并无不同,都是同一批上贡的,挑的都是最好的,连冰碗的花纹图案都是一样的。”
张小喜心想,是了,御膳房那等地方,自然谁都不敢得罪。若是寿康宫那边特别吩咐了,说不定还要偷偷弄得好一些,毕竟谁都知道影卫大人并不在意吃食,便是残羹冷炙他也是食得的。
可若是按影卫大人的话回过去,这……这未免也太嚣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