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刚才还有段插曲,两女离开时十九拉着林晨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放手,香芸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十九看着胡翊雅目光微闪,便点点头乖巧的随她去了。
香芸到底说了什么?
林晨有些好奇,但也只是隐约中听到胡家,姐姐这样的字眼……这胡姑娘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他看,莫不是真的看上自己了?
直到他被看的心里发毛了,胡翊雅这才轻笑一声,踱步回到屋子门口,拢起裙摆坐在了台阶上。
“过来坐吧。”
“啊……哦。”
林晨应了一声,大大咧咧的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堂里的火盆可太暖和了,之前站得远没感觉到,这暖烘烘的热气竟然将门外都烤的一片温热,只是这地上的石阶却依旧冷冰冰的,屁股坐在上面甚至有些刺痛感。
也不知这胡姑娘是怎么坐得下来的。
看着胡翊雅身上的薄裙,林晨有些敬佩的想着。
她却只是仰头望着秋日里空旷的天空,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胡家这一代十四个兄弟姐妹,皆是人中龙凤……然而我们十三个能肆无忌惮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因为将十四个人该挑起的重担,将所有属于我们的责任,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我们欠了她太多太多,所以哪怕她选的是你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去反对什么。”
她自顾自的说着,听着她的描述,林晨心里一跳,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自幼跟在金幻公子身边,学习管理钱财与驭人之道,这是我想做的事,可我却一点也不快乐,心中不安,每每躺在床上休憩时,想的都是此刻的她定在研读兵法,学那治国安邦之道,她其实……想做个花匠的。”
“嗯……”
“后来我们敞开心扉,认真的交谈了一次,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林晨眼睑低垂,轻声道,“她是那样温柔的人,必是轻声安慰,以安你之心。”
胡翊雅却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柔情,随后摇了摇头,“她趴在我怀里,哭了好久好久,哭诉着种种的不甘……她想与哥哥姐姐们玩耍,她想去学堂,她想游历山河,踏遍春花夏雨秋叶冬雪,她想培育出一片最美的花田,与心爱的人一起坐卧其中,柔情蜜意……”
“可陪伴她的,却只有读也读不完的兵书,用也用不尽的墨水……”林晨捂着心口,那里是阵阵爱怜,疼惜。
“是啊。”胡翊雅心疼的感慨着,悄然抹净眼角隐约的泪光,“最后她告诉我,如果她承受了那些苦楚,还不能让我们这些懦弱的家伙快乐,那她的牺牲到底有什么意义……呵呵,倒头来,还是被她安慰了。”
“呵呵。”
林晨陪着一笑,脑海中完全能想象玉娘那副少女的姿态,她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那样,像是个真正的花季少女。
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脑海中想着同一个人,一时间也同时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
“呼,我该去与香芸聊聊了,你倒是好本事,身边的女子个个万中无一……”
说完了想说的话,她缓缓的站起了身,林晨见状赶忙起身扶住了她。
胡翊雅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挥开他的手咯咯一笑,“行了别在我这献殷勤了,去吧,我府上有座梅园,此刻里面有朵最美的梅花,你不想看看吗?”
林晨面色一怔,随后激动的瞪大了眼睛,“翊雅姐的意思是……”
“虽然早知你不怎么聪明,可没想到会木讷到这种程度。”胡翊雅白了他一眼,随后正经神色,紧紧的盯着他,“我的意思是,你若负她,无论天涯海角,我必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伸手往不远处指去。
林晨虎躯微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
……
……
……
梅园不大,布置的却很雅致,屋檐门槛皆用及其精妙的手艺雕着栩栩如生的梅花,只是此时院子里梅花未绽,萧条的树干,单薄的枝条,让整个梅园显得有些寂寞。
有钱人到底是不一般,光是院子里这些精雕恐怕都是不小的手笔。
感慨着,林晨踏着地上平整的石板小径,站在了主室门外。
面前的木门好似重逾千斤,担忧与激动的心情纠缠在心间。
忐忑,犹豫,在玉娘美轮美奂的面容出现在心中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下定决心,收拾好百感交集的心绪,他伸出手,推开了门。
“呼。”
开门的一瞬间,门窗间便是一阵微风通过。
熟悉的梅香伴着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形成了一股别样醇厚,沁人心脾又令人心醉的梅酒香气。
林晨下意识的抬臂挡在眼前。
等风过后,举目望去。
屋里的炭盆不知何时熄灭了,但想必时间不长,屋里还是暖暖的。
那个女子静静的躺在大开的窗边,逍遥椅托着她的仙姿玉骨,如花似玉的脸上却多了两分憔悴,身上穿着件广袖襦裙,平日里温婉贤淑淡雅端庄的她,此刻裙子却意外的散乱,长发未束,披散在玉颈间,双膝微曲玉足赤裸着,一缕日光斜照下来将她光洁的小腿映照的更加晶莹,不知何时饮尽的小酒壶安静的倒在一旁的地上。
慵懒,颓唐。
那个柔情似水,温润如玉的女子,竟然也有如此一面……
“林大哥……”
忽而。
莹莹红唇边,轻声呓语。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的皱起了眉,随后螓首微摆间,一缕情丝悄然飘落,恍惚中,它在窗外日光的映照下变成了剔透的白色。
窗外干枯的梅花似乎近在眼前。
林晨心头一紧,虎目微润。
相思树下坐,一梦华发落……
“玉娘,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