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已然在缓和,素昔知道周靖凯在其中付出了不少,她已经很满足了。
很久都没有这么全的家宴了。一家四口,还有跟随父亲多年的助理胡叔。
胡叔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已经算不得外人了。
素昔略扫了一圈,每道菜都在迎合了她的口味,忌甜却嗜辣。那一碗带着辣子喷香的担担面,是周既臣的拿手绝活。
胡叔负责调剂:“也就是素昔回来了,董事长才有时间亲自下厨。”
这是姜素昔最讨厌这个家的地方,父亲永远都亏欠了姜素昔似多少似的,百般讨好。母亲却又永远好像一个债主一样,对姜素昔横眉冷对。
家不像个家,更像是冰火两重天的刑场。
一时之间,素昔没能力解开心结,也没法说服自己去接纳这个怪异的家,但素昔还是不希望哥哥的努力付之东流。好好吃顿饭,别让哥尴尬,也没必要让任何人下不来台。
素昔乖巧一笑:“谢谢爸。”
说到这,转头看向了姜毓微,嘴角的笑意不曾有一丝消减:“也谢谢妈。”
知女莫若母,姜毓微也明白素昔装出来的乖巧,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便拿起了筷子,“赶紧吃饭吧。”
饭桌上的气氛依然沉闷。多年后再次坐在这张桌前,全然没有一家人团聚的欣喜,更多的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局促。
父子俩面面相觑,两个在商界波诡云谲的漩涡里屹立的男人,却被家里的女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素昔,听你哥说,你要演女主角了!”
素昔抿嘴,略带着撒娇:“爸,我正想求你管管我哥呢。新戏选角,哥对我照顾得都太过明显了。”
周既臣宠溺一笑:“他是你哥,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能同意参演盛鸿的戏,我们已经觉得很惊喜了。”
素昔摇头:“可既然说是根据毕业大戏的表现来评定新戏主角,内定了我,我怕很多人会不服气的。一个娱乐公司来排京剧就够离谱了……”
素昔的话没说完,就被周靖凯抬手打断了。
胡叔心领神会,接起话茬:“盛鸿排京剧新戏,并不全出于私心。虽然年轻人对传统京剧的热情仍然不高,但这几年国风热潮渐起,市场部也给出了报告,用经纪公司造星的方式来重新包装京剧,市场前景还是可观的。”
确实,国学复兴,汉服兴起,戏腔出圈……传统文化与新介质交萦互染,市场空间巨大。做了几年短视频up主的素昔也是在这方面吃到了甜头的。
“至于选择你来做主角,这也是市场部给出过专业意见的。无论是专业功底还是商业价值可塑性上来看,素昔,你都是最优人选。”
胡叔此言不虚。负责这次京剧项目的团队没有人知道素昔的身份。一路评估下来,素昔的专业素质在老师和观众当中都是口碑极佳的。再加上素昔外形上得天独厚的优势,日后想要进一步培养发展,潜力巨大。
就在气氛渐趋回暖的时候,一声满带着鄙夷的哼声从桌子的另一端传来。
姜毓微的嘴角已经勾出了不屑的神情。
“一个演员,最重要的就是呈现完美的表演。能犯让鞋子掉底的低级错误,还敢说可塑性强?”姜毓微把碗筷向前一推,“你们三个要是执意想闭着眼睛捧她也行。我吃饱了,先走了。”
素昔猛地生起一股心头火。又开始了,素昔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就这么擅长在别人兴头正盛的时候当头泼下一盆凉水。
多年未见,连一顿安生饭都不能吃完么!
她不否认姜毓微是爱她的。可从小到大,这份爱永远都在无尽的挑剔与压抑中展现。无论素昔如何努力,都根本无法企及姜毓微心中对她的“完美要求”。
这份爱总是这般强势,强势到素昔根本喘不过气来。
可即便如此,素昔的脸上仍旧没有表露出怒意。家里家外的处境让她早已学会了收起獠牙利爪,用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去面对这个世界的风刀霜剑。
她笑得有多灿烂,胸口就有多疼。
“这事不能怨素昔。”胡叔赶忙上前灭火,“毕业戏前一天,素昔带孩子的照片被曝出。毕业戏当天,一双新鞋能无缘无故掉了底。这绝不是巧合。素昔的优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越是优秀,就越容易遭人嫉妒。”
周靖凯也点头:“今天在公司我就见到了一个不服不忿的女孩。她和素昔的竞争关系最大,这些巧合和她会不会有关联都未可知。”
素昔摇头:“没有证据,不能乱扣帽子。”
二人好心相劝,却不知是火上浇油。一听到“孩子”,姜毓微的肝火更盛了。
“没有纰漏,还会怕别人居心不良?非要养这个孩子,就别怕别人说闲话!”
如果说前面的挑剔对于素昔而言已经是寻常便饭,这句话彻底触到了素昔的底线。她盯着姜毓微的眸子,毫不避让:“你知道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姜毓微针锋相对:“你活着不是来做菩萨的!”
……
精心筹划的家宴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
周靖凯唤阿姨拿来了薄外套披在素昔肩上:“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
素昔轻哂摇头,她和姜毓微闹成这个样子,留下来也是徒增尴尬。周靖凯也不强求,送她到门外。
彼时夜色已浓,初夏的微风还透着凉意,被这么轻柔拂过,人倒清醒了许多。
“慢慢来吧,”素昔有些歉意,“但还是谢谢你。哥。”
周靖凯受不了这种肉麻,挥了挥手,转了话题:“沈霁瑜回来了,你知道么?”
素昔转过头来,逆着渔火磷光的人工湖看向尽头处的那个庭院。
即便许久未见,素昔仍能准确地找到那扇窗,那扇承载了素昔整个童年的绮丽幻梦的窗。
素昔点头:“打过照面了。”
“你打算……怎么办?”
时过境迁,素昔心头的那份执念从没有消减过。可此时的她有着更重要的担子要担。
“不重要了,先顾好眼前吧。”
沈霁瑜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总觉得多说一句都显得赘余。于是问起:“沈家的长孙媳妇孔梦莹明天生日,送来了请柬,点名想让你去参加。我明晚有事,你和她关系也不错,要不代我去应酬一下?”
一直到车子停靠在小公寓的门口,素昔的脑子还处于懵懂的状态。
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登沈家的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