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白龙在乔月客进来之后也没有一点表情变化,木然的坐在床上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乔月客坐到床边之后才注意到他的确没有看见自己的到来——因为他对着房门方向的那只眼睛正好是他因为火灾被灼瞎的那只。
“你还是不肯说话吗？”
乔月客伸出手抚摸过孩子柔软的黑发，练白龙像是一头落入陷阱之中的小兽一样瑟缩了一下,迟钝了片刻之后才注意到有人正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缓缓转过头，另外一只能够看得见东西的暗淡双眼在见到乔月客之后迸射出惊人的明亮，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一个猛扎子扑进了乔月客的怀中紧紧勒住她的腰，脊背弓起把自己的脸埋进她的怀中一言不发，但是逐渐有了哽咽声传出来。
“不要哭了,白龙，”乔月客顺着他凸起的脊骨抚摸而下,一下一下的就像是在安抚惴惴不安的小动物,“我回来了，不用害怕了。”
练白龙哭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像抓紧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乔月客的衣服不肯撒手。作为那场火灾之中除了乔月客之外的幸存者，他心中留下的心理阴影绝对不会比乔月客小，但是因为过于年幼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他只能将自己兄长们被活活烧死的画面埋进脑海中,只有在午夜噩梦的时候一遍遍的被重新拖回火海里面。
但是她把他带出来了……
是她带他离开那片火海了……是她带他离开的。
“……不要走……”
嘶哑的带上了几分长久未说话的古怪干涩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快就被哭声打湿，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央求乔月客。
“不要、不要走……”
就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乔月客一边在心中这么想到一边安抚着抚摸着练白龙的头发，耐心的任由他在自己怀里面发泄哭泣，等到他感觉疲惫之后才安抚着他逐渐停止哭泣，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嘴边喂他喝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防止他呛到。
这个年纪的小孩在在哭闹过后很容易感到疲惫,就算是练白龙也一样。他很快就感觉到了倦意涌上来，但依旧顽强的睁着双眼不肯合上，拽着乔月客生怕她再次把自己留下离开。
乔月客很有耐心的等到练白龙抵抗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之后才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来，把他塞进被窝里面后才问黏在自己身旁的练白瑛：“白龙这个样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他醒过来之后……他一醒过来就哭着闹着要找你，但是发现找不到你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现在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哭出来，之前他不仅不哭，甚至连表达都不愿意表达自己。”
练白瑛小心翼翼的扯出乔月客袖子的一角，看见她没有反应之后就大胆的两只手都抓住了她的袖子，眉头微蹙描述了一遍练白龙这段时间的状况，语气之中透出了一点因为过于忧虑而染上的疲惫。
“我知道了，”乔月客望着练白龙脸上的伤疤和他比练白瑛更像练白雄的面孔有些走神，指尖在他的发梢上驻留了一会儿之后才撤离，“这么依赖我……这可不好。”
“我可是不会经常回来的，他这个样子让人怎么放心的下……”
练白瑛把劝阻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面沉默着拽着乔月客的袖子，乔月客没有甩开她让她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希冀，但是这份希冀消失在乔月客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我这次回来只是看看你们，练白雄和练白莲手中的事情我还要去处理好，这些事情到时候会全部转交给练红炎，我也不能把一摊烂摊子交给他，还是要交接一下的。你们要是有事情，通过任何人都可以找到我，但是我停留的时间也不会很久，最多一个星期我就会离开。”
乔月客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想法，就算是看到练白龙和练白瑛姐弟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动摇。
她已经重新选择了能够传递练白雄他们身上重担的君主，那就不需要……再给白瑛和白龙这么多压力了。
离她远点是好事，就不需要被卷进她的事情里面来了。他们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行了，多余的事情，不需要承受了。
不管是仇恨还是复仇，都由她来做就足够了。
“那我可以跟着你吗，乔姐姐，”练白瑛攥紧了乔月客的袖子认真问道，“我和白龙可以跟着你吗？我们不会打扰到你的，就跟着你可以吗？”
“白瑛，”乔月客看着她拽住自己衣袖的手，摸了摸她鬓发边上自己送给她的护身符，垂下眼低声说，“我之所以选择练练红炎，就是为了不让你们接触这些事情。”
“和我接触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希望你们落到练白雄和练白莲那样的下场，知道了吗？”
如果说在练红炎身上花费了自己仅有的心软，那么乔月客可以说在白瑛和白龙身上花费了自己所有的铁石心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将这样的情绪颠倒着消耗在不同的对象身上，但是毫无疑问，做下了决定之后她不会反悔的。
练白瑛抿了下嘴，看起来不到像是因为不能够跟在她身边的不满，反倒像是过早地讲这件事情说出来的遗憾。
乔月客也不打算管他们在在自己离开之后会做些什么，但是至少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是不会放任他们这么做的。
查清楚了练白龙的情况之后她想着到时候离开之前留下点用于安神的魔药，现在这样的状况也只能这么慢慢熬着了，她是知道如果自己留下来的话，将全部希望放在自己身上的练白龙说不定状况会好很多。
但是这样毫无疑问的就意味着练白龙会将她当成全部的希望，唯一的支柱，将全部生存下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她的身上。
可人如果是为了别人而活的，未免也太过悲哀了。
她几乎是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里，刚跨出门槛，就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神的少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懒懒散散地倚靠在门旁墙上，看那头火红的头发再加上这个年龄，乔月客一下子就猜出了这个半大的少年应该是练红炎的弟弟，那个被练白雄他们提起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无奈的说过于懒散的练红明了。
“怎么，练红炎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练红明注意到一离开那个院墙之中，乔月客就像是猛然放松了下来一样，连原本紧紧绷住的肩膀都仿佛一下子松垮了下来。
他若有思索的看向乔月客，但是得到的只有她漫不经心挽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