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粟/文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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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火锅店里出来,白念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着。
城市里繁华依旧,行人或结伴言笑晏晏,或独行匆匆忙忙。
这个城市那么那么大,可是却没有她能去的地方。
转了一圈,原本阴沉的天忽然下起了小雨,雨势逐渐增大,一把把雨伞撑开,很快就形成了一片色彩斑斓的伞海。
像她来的那天一样。
白念雅穿过了马路，准备往学校走,雨打在身上,湿-冷粘腻。
侧挎在身上的包里一阵震动,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陆哥哥”的名字。
白念雅左右望了望，跑到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
手机还在不断震动，屏幕上沾了不少水珠。
她用手背蹭了蹭，吸了吸鼻子接通电话。
“丫头,你走了吗？”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听得人鼻头发酸。
白念雅哽了哽,压着嗓子应了一声。
电话那边的人灵敏地听出了不对劲：“怎么了？你在哪里现在？外面下雨了，你又没带伞吧？”
白念雅抬头望了一眼扑天的雨幕,调整着气息：“我同学带了伞，我跟他们一起走的。”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语气却不太友好：“丫头，这才多久不见,你就学会骗人了？我刚刚碰到你同学了，他们都在这，说你有事先走了，你现在又是和哪个同学一起？嗯？”
白念雅一时语塞，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说：“我......我就是在路上碰到同学了。”
那边沉默了一阵子，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谎言，没再拆穿：“那行，你把位置发给我，在那里等会儿，我来接你。”他顿了顿，又补充，“和你同学。”
“不用了。”
白念雅闻言心里一慌，连忙拒绝。
对话那头的人沉默不语，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白念雅咬了咬牙，低头妥协：“那我把位置发给你，我在路边的便利店等你。”
“嗯。”
那边的人沉沉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白念雅把位置发了过去，刚刚淋完雨，静下来后身体就有些发冷，她抱着双臂搓了搓，盯着对面商场的冷白灯光出神。
视线突然被一道黑色身影遮住，白念雅懵懂地抬起头，对上陆顾南黑色的眸子，心口一阵发紧，她连忙低下头，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顾南哥哥，你来了。”
陆顾南看了一眼她缩着的肩膀，腾出手来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男人的气息骤然靠近，白念雅身形一僵，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不过很快又远离，头顶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你同学呢？”
白念雅摸了摸鼻子，不太自在地嘴硬道：“她有事，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哦？”陆顾南有些意味深长地勾着嘴角，“你们现在这些小朋友，还都挺忙。”
白念雅还没来得及瞪他，就感觉肩膀一紧，自己已经被他揽进了伞里。
“走吧，哥哥不忙，哥哥送你回家。”
白念雅心里一阵暖一阵酸，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跟着陆顾南往车边走。
走了两步就停下了，陆顾南照旧给她开了车门，伞撑在头顶。
周到体贴，打开的却是后座的车门。
白念雅默默扶着外套上了，车副驾驶上转过来一张女人的脸，温和笑着：“念雅，淋坏了吧，赶紧擦擦。”
递纸的手细长白皙。
白念雅接过纸，轻声道谢：“谢谢，姐姐。”
还是叫不出口那两个字。
“不客气。”女人仍旧笑着，“我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
白念雅低低应了一声，扭头去看窗外。
并不想搭讪套近乎的意思。
的确也没必要。
她又不是陆顾南的亲妹妹，没什么好讨好的。
女生之间的感觉总是灵敏的。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白念雅的冷漠与抗拒，笑容凝固了一瞬，又变得柔和，回过头没再说话。
陆顾南打开了空调，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是回学校还是回家？”
白念雅望着玻璃窗上的雨痕：“回学校，我还没收拾东西。”
“也行。那等你收拾完了，我再送你回家。”陆顾南转回头，应该是在和副驾驶上的人说话，“那我先送你回酒店。”
回酒店？
她不是这里的人吗？
那为什么不住他家？
还是说……
酒店更有情趣吗？
副驾驶上传来女人甜美的声音。
就这么答应了。
是根本不记得她不是陆顾南亲妹妹了？
还是对陆顾南太放心了？
或者，根本就没把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白念雅低头看着撑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用了。顾南哥哥，你就把我放在学校就行，我自己回去。”
陆顾南看了一眼后视镜：“你是想让你哥哥来接你？”
赤-裸-裸的威胁！
最重要的是，还很有用！
白念雅瞥了他一眼，有些憋屈地说：“我可能会收拾很久。”
“没事，哥哥有空。”
“我还要洗个澡。”
眼下路口正是红灯，陆顾南趁着停车的空隙回过头：“你睡个觉都没事，哥哥等你。”
“……”
当着你女朋友的面，你倒是注意点言辞啊。
白念雅索性闭了嘴，闷闷应了一声算是答应，又扭头去看窗外。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停下，女人客气道了声谢便自己下了车。
陆顾南很快就发动车子掉头驶入车流。
也没有送一送。
甚至都没有看她进去。
真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
眼下不是高峰期，车子开在路上倒也通畅，陆顾南一路开得比较急，很快就到了学校。
白念雅正想下车，就见他回头嘱咐了一句：“等一下，你先别下车，我来给你开门。”
听他这么说，白念雅的手又松开，老老实实坐着。
他很快下车撑了伞给白念雅开门：“下来吧。”
突然从暖气里出来，白念雅还有点不太适应外面的低温，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又看了一眼只穿了一件单薄衬衫的陆顾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把外套脱给他。
陆顾南察觉到女孩的动作，假装无意地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白念雅的动作被挡住，她只好讪讪收回手。
好在很快到了宿舍楼下，趁陆顾南收伞的间隙，她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哥哥，我回宿舍里有外套，这个先还给你。”
陆顾南接过外套，展开又套在她身上，唇角带着笑：“怎么，穿脏了打算偷懒就这么还给哥哥？那可不行。”
白念雅刚刚没意识到，被他一说，突然有些尴尬：“那我……”
陆顾南揉了揉她的脑袋：“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被雨闷了这么久，别着凉了。哥哥车里有空调，不会冷的。”
白念雅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寝室里依旧空无一人，白念雅脱下外套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闻了闻，依稀还有淡淡的薄荷清香。
是他的味道。
不过，很快就会沾上别人的气息了吧。
白念雅叹了口气，把外套搭在椅子上，找出干净的换洗衣服，踩着拖鞋进了浴室。
洗完热水澡，身上清爽了不少，白念雅从桌子底下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放假的时候布置了不少的寒假作业，白念雅一本一本地放进箱子里，手摸到书柜的最里层时，顿了顿。
厚厚的蓝色硬壳笔记，是她用来写日记的。
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每天都有写，
而几乎每一篇日记，都是关于他。
点点滴滴，居然也写了半本了。
白念雅翻过最后一页日记，用力压平中缝，从笔筒里抽出钢笔，拔开笔盖一点点套在笔尾上。
她握着笔，盯着空白的日记本出了好一会儿神。
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挂历，笔尖缓缓滑过纸面，留下墨痕：
2019年1月6日
他
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圈墨渍，白念雅叹了口气，盖上笔盖。
反手将日记本扔进了行李箱里。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白念雅又四处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后，才拖着箱子背起包离开。
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又拿了把伞才出了寝室。
出乎意料的是，寝室楼下，陆顾南的车并不在。
白念雅站在原地望着外面白色的车子愣了愣，有点眼熟，像是——
车窗缓缓摇下，许司秦手肘搭在窗框上，神情淡淡的：“回去的话就赶快上来。”
白念雅飞快抬起头，愣了两秒。
果然。
她应了一声，连忙拖着行李上了车。
车子开在路上，白念雅搓了搓背包上的娃娃吊坠，踟躇着开口：“哥哥……”
显然是猜中了女孩的心思，许司秦率先开口打断了她：“南哥临时有事，你手机关机了。”大概是想到什么，他停了两秒，又补充，“我正好要回去，顺路过来。”
她也没有误会他是刻意来接她的，干嘛还特地解释。
白念雅从包里翻出手机，果然，屏幕怎么按也不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电。
听见后座女孩轻轻一声叹息，许司秦瞥了一眼后视镜，单手转动着方向盘，有些不太服气地问：“怎么，我来接你，你还不乐意了？”
突然听见这样的话，白念雅还惊了一跳，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许司秦口里说出来的，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没有，不是的，谢谢哥哥，太麻烦你了。”
怂成一团。
许司秦凉凉看了一眼镜子：“那你好好的叹什么气？”
“啊？”
白念雅懵了一瞬，目光扫到搭在膝盖上的深灰色：“噢！我是想着，顾南哥哥的外套还在这，这下没机会还给他了，有点愁。”
“就这个？”
语气里显然不太相信。
白念雅真诚地点点头。
“这你不用担心，南哥外套估计比你的还多。”
“……”
许司秦看了她一眼，又说：“不过，老放在你这是不好，你给我吧，我下次带给他。”
说着，他腾出一只手从前座反着伸过来。
白念雅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下好了，唯一能和他见面的可能性责备她亲口断送了。
许司秦见女孩迟迟没有把衣服递过来，不由得回了头，看见她的神情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这么苦着脸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抢你的衣服。拿来。”
白念雅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地把衣服递到了他手里，又不太情愿地道了声谢。
许司秦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
车子开进了别墅区，许司秦破天荒头一遭主动帮白念雅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又拖进家里。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别扭样子。
晚上王姨做了一桌极其丰盛的饭菜，白念雅喝了些热汤，感觉淋雨后造成的不适减轻了不少，应该是可以逃脱感冒的魔爪了。
吃完饭，白念雅照旧上楼回了房，许司秦留在了楼下客厅里看电视。
其实他也只是把电视开在那里，然后坐在沙发上玩自己的手机。
也不是真的想要看什么电视，只是需要一些声音，留在偌大空旷的别墅里。
接下来的日子白念雅和许司秦照旧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在一个屋檐下，却各过各的生活，偶尔打照面的时候，仍旧是白念雅主动打招呼，他会回应一下。
白念雅早就习惯了他的别扭性子，慢慢觉得他其实，只是一个心里比较不成熟的孩子，喜欢用冷漠和嘴硬来掩饰自己的那些真情实感。
也不是什么坏人。
就连王姨，也不知道是念叨累了，还是真的挑不出她什么错，虽然还是不太待见她，但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无论她做什么都要插一嘴碎一句。
她只是太关心许司秦了吧。
期末成绩在寒假的第一个星期末尾出来了，白念雅考进了全班前十，数学破天荒地考了一百一十多，物理虽然没有太好但多少已经超出及格线不少，连班主任都在班群里表扬了她。
让她，再接再厉、继续努力，争取下学期期末分班考进英才班。
英才班，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居然就这么被平时威严嘴硬的班主任说了出来。
她想起来，陆顾南当时说出了成绩要告诉他。
这段时间里，她每天想尽办法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又想尽借口想要联系他，好在理智一直居于上风。
既然之前答应了他，那还是要做到吧。
总不能像他一样，当个骗子。
白念雅把班群里的成绩单文件转发给陆顾南。
一直到夜晚，会话框里才显示文件被接收，很快陆顾南就发来一条消息：小丫头表现这么好，看来哥哥的奖励是逃不过了。
白念雅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版本的回答，又都一一删掉。
有些烦躁地揉揉头发，这简直就是话题死亡。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洗个澡再说，毕竟人家隔了这么久才回消息，她秒回的话多没面子。
而且，也许他又会说点别的什么呢。
白念雅这个澡洗得特别久，入冬的季节，即便是把浴霸全打开，热水冲久了也还是有些冷。
是以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哆嗦了好一阵子。
她裹着厚实的睡衣蹲在椅子上，忐忑地打开手机，看见任务栏提示有新消息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点开后，却是陈旭文的消息。
问她睡了没有。
简直是有毒的问题。
大晚上发个消息只是为了问她睡了没有？？？
和陆顾南的对话框却仍旧是停留在那条消息上。
仿佛，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她回。
白念雅烦躁地删掉对话框，把手机关机扔在床上，她倒头趴在桌子上，望着床头的凯蒂猫出神。
门外响起敲门声。
“白念雅，睡了吗？”
是许司秦的声音。
白念雅看了眼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理了理睡衣跳下椅子：“没有。”
打开门，看见许司秦，应该也是刚刚洗过澡，穿着浴袍，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哥哥，有事吗？”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啊。”白念雅回头看了一眼，“关机了吗？那大概是没电了。”
许司秦：“今天晚上收拾一下，明天一起去夏阳。”
“夏阳？”白念雅一脸迷茫，没忍住问，“去那里干什么？”
她没问出口的是，这个一起是我和你的意思吗？
“嗯。”许司秦屈着食指直接碰了碰下巴，“我爸和白姨都在那边，我们一般都在那边过年。”
意思就是，我们一起去那边过年。
你和我们一起过年。
我们，一家人。
看女孩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直愣愣地望着他，许司秦有些莫名的不自在，抬手理了理发顶：“那你收拾吧，我先回房了。”
刚刚转过身，又停住，补充道：“不用早起，我们下午再过去。”
一直等到许司秦离开，走廊上传来关门的声音，白念雅才回过神。
原来，已经快要过年了啊。
她本来以为白雪善他们会回来，原来是他们过去。
看来，这座别墅，真的就只是用来给许司秦读书住的。
而不是什么家。
那天夜晚白雪善打电话的内容还清晰在耳，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见面了。
那这次，会见到那所谓的，爷爷和大伯父吗？
白念雅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手机。
看来，这个寒假，是见不到他了。
-
第二天下午吃过午饭，简单收拾一番就上路了。
白念雅没想到的是，王姨和刘叔也会去。
看来王姨平时的刁蛮嚣张也不是没有理由，她可能，比她白念雅更像这个家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