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喧嚣,但这一句徐云笈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脑子一空。
他略张了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正犹豫间台上于祥英已结束了发言，司仪笑容满面说邀请两位主角上台。
并不刺眼的润白灯光朝着他俩打过来，掌声在下面连成了一片。
徐云笈因为方才的对话，脑袋运转仿佛都变成慢速，一时表情懵懂。身侧的男人伸手拉住他胳膊：
“还傻站着干吗？”
徐云笈醒过神来,眼神扫过下面一张张带着祝福笑容的脸,后知后觉地喉咙干涩了起来,手心也忍不住腻出一层薄汗。
这仪式他之前虽然也重视,但更多是觉得自己和应龙大佬关系已经很好，也能觍颜说一声是沈燮的朋友。眷属的仪式在他看来是为了向个性有点霸道带点占·有·欲的神兽大佬表达自己的诚意。
他以为这可能就像是刘关张三结义，虽然郑重,但也就是慷慨激昂。
结果事到临头,宾客满堂,掌声如雷，仪式与婚礼又这样相似。尤其方才沈燮那一句含混但他分明听清了的“不会拒绝”环绕在耳。
徐云笈整个人一下子心里就紧张起来，心如擂鼓。
他顺着沈燮拉他的力道往前走，却觉得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不真切。
温润的灯光缭绕，徐云笈脑子里乱七八糟也不知想些什么。他忍不住去看身边的沈燮，对方耳根还带着那点薄红，但表情平静，甚至嘴角略带了一点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发现不了的愉悦。
青年目光在对方嘴角的弧度上停了一瞬，再一次想到那句“我倒也不会拒绝”,某种一直他没有辨明的、被无数次轻飘飘放过的明悟，忽然就慢慢在猛烈撞击胸腔的心脏里发酵起来。
像是吹起小孩子玩的肥皂水，吹起来接连不断的泡泡，一个又一个。
沈燮拉着他跨上台阶。
徐云笈还有些恍惚，脚步慢了一瞬，对方扭头回来看他。
那双眼眸又沉又黑，是熟悉的模样，里面倒映着小小的他，只有他。
徐云笈觉得心脏要跳出胸腔去了，然而那股在心底里渐渐膨胀的感觉，说什么也不是抗拒和不愿，反而丝丝缕缕渗透出一点一点细微的甜和软。
青年几乎是没有思考。他看着那双眼睛，跨上了礼台。
“……请徐云笈先生起誓。”司仪拖着调子说完了骈四俪六的祝词，退开把礼台中央让给那对年轻……至少都看起来年轻的男性。
徐云笈喉头滚动，他站在台上，转向沈燮。
那双深黑的眼瞳依然那样注视着他，从来如此，今后亦会如此。
所有之前毫无预料的紧张都在这一刻疯狂地、加倍地席卷而来，事先他只以为这是一场按部就班的礼仪，然而真真正正站在此地，对着面前的人，他平生仅有地手足无措，喉咙亦是干涩。
“沈前辈。”
开口的时候徐云笈觉得声音都和平日不同了，发紧。
可是话开了头，在对方的注视下，似乎又忽然有了许多的勇气。
倘若按照古书记载，眷属仪式，人类一方要行大礼，口称“尊上”自称“卑下”。这个大礼怎么论，一般是根据当时的朝代凡人的那套礼仪。
徐云笈看资料的时候就想现代了，肯定跪是不用跪，我给鞠个躬吧。沈前辈当得起，一声“尊上”也无所谓嘛，就跟求神拜佛叫一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似的。沈燮是真龙，徐云笈也不觉得叫矮了一头之类的。
——就像按修为，正式场合秦彤安叫他“徐真人”、“徐专家”，也不影响两人私下按年龄论啊。
然而之前沈燮那一句话在脑子里盘盘绕绕，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连躬也没鞠，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就鬼使神差改了。“尊上”也不叫了，甚至，连一贯的“您”都忽然不称了。
“沈前辈，我，徐云笈，来到这个世界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能够与你逐渐熟悉，成为——请允许我厚颜称一声挚友，分担喜悦与悲伤，相互关怀。何其荣幸，今天我能够站在这里成为你的眷属。愿以天道为证，对三清起誓，向你献上我的忠诚与真心，从此仙途漫漫，在今后余生中为你付出我所能付出，尽我所能。”
他说话的全程，耳朵里都什么也听不到，不管是音乐还是台下的反应，都似乎被大脑屏蔽了。他眼睛里就只看得到对面注视他的男人。直到说完，徐云笈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是发哑的，而握着话筒的掌心也已经湿漉漉一片。
而沈燮看着他，忽然微笑了。
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没有带着应龙大佬特有的轻嘲、别扭或高傲的笑。坦陈柔和到不像是他。
而他这一刻看起来忽然就让人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上古神兽，天生龙神。平素流于表面的倨傲之下，当对方认真以待，周身强势而深凝如浩瀚海洋的气势便再无遮掩，似乎只惊鸿一瞥就能在他身上瞥见无尽岁月与三界征伐的剪影。他立在那里，便是岳峙渊渟，牵动所有人的视线。
但这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逼视的男人看着徐云笈，目光专注，表情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深挚，似乎这令众生屏息的神明垂首，只为了凝视对面的一个人。
“吾，沈燮，天生应龙，洪荒诞降，司云雨川渎，黄帝子孙，五行之土，斩夸父，诛蚩尤，擒无支祁，佐定九州，为天龙之神。今领人修徐云笈丹心赤诚，愿以吾之荣光为彼之荣光，以吾之力量为其所倚仗，加吾印于其身其魂，钟之护之，以天道为证。”
沈燮的嗓音亦与往日不尽相同，似乎更沉，也更郑重，声音中带有某种近乎古朴的韵律。
台下有熟悉眷属典仪的，听了二人誓言，脸色都有所变化。
都听出这显然不是标准的眷属典礼。
人修一方不以敬语尊称，誓言中竟还有“相互关怀”、“挚友”之辞。这要是搁在古代，那就是大不敬啊。眷属说到底是将自己一切献上换神兽庇佑的人，根本没资格在神兽勉强称一声“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