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打算,却又在本质上保持一致,李初只让人给武媚娘传句话,“儿女母亲可以随意打骂教训,可是别的人,他们不能。”
武媚娘立刻明白,李初不反对武媚娘想做的事,但是有个前提,不能伤及他们的性命。
这并不算什么难事,武媚娘对于儿子们一向是威严的,也正好借李哲让儿女们都看得更分明。
二月初六,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变故时,太后召百官于乾元殿,本是不该大朝的日子,却又突然收到上朝的消息,而且下令的那个人,竟然是武媚娘。积威许久的武媚娘,没有人敢不到。
李初自然也到了,李哲原本紧张的,在看到李初的那一刻又觉得心中的大石都落下。
接下来,裴炎、刘讳之、羽林军中将程务挺,张虔勖率兵入宫,只有一个目的,废李哲这个皇帝。
李哲看到武媚娘,又看了羽林军的兵马就站在他的面前,只问武媚娘一句,“我何罪?”
“欲赐天下给韦玄贞,你无罪?”武媚娘冷笑地反问,李哲无法反驳,目光看向李初道:“姐姐,我只是无心之言。”
“无心都能说出天下给人的话来,若是有心,你当如何?太子,皇帝,你继位之时我提醒过你,皇帝不好当,想坐稳皇帝的位子更不容易,你想收回大权,急于让你身边的人都因为你成为皇帝而得到荣耀,却不该以这种方式。”
“当年,父亲继任为帝时,不仅仅是有一个顾命大臣,而是四个,父亲遭受的处境比你现在还不容易,可是最后父亲做到了什么?不仅将压在他身上的大山搬走,更将一举清除世族多年来对朝廷的压制。”
“你无父亲之能,却急躁心焦,大唐的天下是父亲交到你的手里不错,我也答应过父亲会一起守护大唐江山没有错,却不代表我会不管你这个皇帝是不是想要大唐安好,甚至想把大唐江山都给别人,我还要为你万死不辞。皇帝,只要是我们李家的人当,天下还是李家的,那么谁有本事坐稳这个位子就让谁来当。”
那些面对突如其来的局面,完全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对于眼前的局面心生不满的人,听到李初的话,就算再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心有不满,终是什么话都没敢再说。
“长公主圣明。”李初一番话也算是说到裴炎的心坎上,裴炎赞李初一句,李初冲李哲道:“跟我走。”
“长公主。”听说李初要将李哲带走,一个个都有些急了,就算是武媚娘亦如此。
李初听他们那明显不满的语气,半眯起眼睛询问道:“如何?皇帝他当不成,你们要废他为王,他还需要留在宫里?或者你们是担心我对他怎么样?不,更确切的说,你们怕我带他离开,然后让他再次登基为帝,坏你们的好事?”
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李初将话挑破说明,威严尽开,真正见识过李初动怒的人,便知道若是有人敢拦下李初,李初真动气,后果没有人敢想。
“你把人带到哪里去?”谁都不敢吱声,那就只能是武媚娘出声,武媚娘一问,李初道:“母亲原本是何打算?”
“贬为庐陵王,流放房州。从今往后,不得再回洛阳。”武媚娘的打算不愿意告诉别人,却可以告诉李初,不,是这件事必为天下所知,所以她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她是何打算。
李初问出来就知道武媚娘做事,不可能没有想过后续的,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李初要的仅仅是他们对李哲的处置,李初想了想房州这个地方,李初道:“好。”
本来以为李初会和武媚娘吵起来的,毕竟流放一个皇帝,怎么听起来都有种不靠谱的感觉,偏偏在他们以为李初会和武媚娘吵起来的时候,李初一下子改了口,认同武媚娘的决定。
“姐姐。”李哲在李初开口的时候以为自己有得救,没有想到却不是,有得救不可能,李初完全就是想将他放养,这是要让他真去流放。
流放,如同李贤一样,这一放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怎么,我不曾告诉过你,皇帝并不代表坐上就能坐稳,当一个太子上面有皇帝扶着你,更有臣子帮着你,你是最轻松的,以至于让你以为,皇帝一样是那么好当的,所以你就肆意妄为,连把江山给人的话都说出口,你怕是没有记起来,当年父亲有意让母亲总理朝事时,朝中的宰相怎么说的。”
“大唐的天下,是高祖、太宗打下的,不是父亲打下的,同样这话我现在也给给你,那也不是你打下的,自然,你就算成为皇帝也没有处置权,你唯一能做的是如何守护好这个江山,如何安定好这个天下,可惜这个道理与你说,你以前从来都听不进去,往后,这些道理也就不需要再和你说了。”
李初冷冷地扫过李哲,她从来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更没有武侯的高尚,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她会扶才怪。
“将庐陵王带下去。”武媚娘要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初不会和她唱反调,虽说她们母女在一定的事情上算是达成了默契,总怕生出事端来。
如今天的事,裴炎的意思是让李初不要出现,最好把人困在府里,不让人出门一步,可是武媚娘却反其道而行,今天召集百官,竟然把李初都叫来了。
叫来就叫来吧,裴炎没有办法阻止,相对,武媚娘告诉裴炎,这件事要是李初不来,不在此表态,后面只怕要多生事端,所以一定要让李初来到这里。
李哲唤一声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姐姐再帮帮我。”
可是李初没有作声,就那样由着李哲被带下去,这看得所有的臣子都不禁对李初更畏三分。
“新帝人选只能是旦儿,母亲总不会直接就想让旦儿成为傀儡皇帝吧?”李哲被废,自然是要立新帝的,李初并不避讳,同样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问出来,不为什么,只是想知道武媚娘下一个打算。
不让李旦成为傀儡才怪,李旦呐,李初想了想那个温柔的孩子,没想到最终要将他卷了进来,可是一个哥哥都没有办法撑起这个江山,最后,就只能让他上。
李初问出那样的话,其实是希望李旦可以不负她所望,不用她等些年,就能够担起江山,或许他可以和武媚娘抗衡,她就能够把一切都给他。
武媚娘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难看出她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裴大人,你往后会给皇帝说话的机会吗?”没有等武媚娘给出答案,李初仅仅就是这样的再问裴炎,裴炎在这件事里那么积极的想废皇帝,另立新帝,算盘李初一清二楚,可是想凭这点功劳往后就想作威作福,万不可能。
“公主说笑了,臣岂有此意。”裴炎赶紧的朝李初作一揖而否认。
李初却走了过去,与裴炎站在一起,“你为官清廉不假,能文能武,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你私心太重,只讲利己,这是令我十分不喜的。你与我母亲一道废立皇帝是为了什么,我心里有数,我不说,不阻止你们,因为我确实不满于皇帝在气头上说出把江山给别人的话,而且,更不喜欢皇帝意气用事,连人都不知道怎么用。”
“韦玄贞若是有能有才,以他为侍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他没有本事,皇帝非想让他上位,这就不妥当了。大唐的宰相,天下的官吏,都该唯才是用,万不能让人以为有一个女人得了皇帝的心,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坏了大唐的根本。”
此话落下,李初同样扫过在场的臣子,与他们轻声地道:“所以,有本事的人,放心做你们认为对的,利于大唐的事,我会支持你们。”
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有能之人,有多少是李治的人,又有多少是武媚娘的人,还有多少是李初的人,只怕各自都辨不清楚的。
但是可以明确的是,无论是李治的人,武媚娘的人,李初的人,这其中都有真正为大唐,为百姓的人,这一点殊途同归,足矣。
武媚娘看着李初在这个时候借她给的场子,竟然说了一通如此收拢人心的话,对于裴炎,一压一提,裴炎往后会更小心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由此入李初的眼,成为和李初一同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武媚娘的脸色确实不算好,而李初突然回过头问武媚娘道:“母亲一向唯才是用,有利于大唐的事,母亲也会支持的是不是?”
她收拢人心,如何也不能把武媚娘忘记,此一问,武媚娘幽幽地盯着李初半响,“自然,天下有才,才能安定天下,若无才而身居高位者,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这话说得有水平,武媚娘虽然一直过于强势霸道,但是所有臣子都得认了一点,武媚娘确实是一个唯才是用的人,而且她对人才,对于有风骨之人的赞赏从来没有隐瞒过。
李初要的就是武媚娘与她存同样的想法,为同样的目的前进。
或许,武媚娘想要达到目的需要做很多杀戮的事,但是同样武媚娘很清楚,她立身的根本是什么,如果不能得到有能有才之人的支持,她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个位子上发号施令。
“母亲圣明!”李初拍一记马屁,一众臣子跟着唤道:“太后圣明!”
对嘛,虽然今天发生的事确实过于突然,至少他们明白一点,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武媚娘还是那个英明的天后,就算成为太后,同样还是很英明的。
废帝一事,至此终结,第二日,李旦登基为帝,改元文明,是为大唐的第五任皇帝,而李哲被流放房州,彼时韦欣已经身怀六甲,最后李初得知韦欣在流放途中诞下一女,取名李裹儿。
李初听说时只道一声知道,但是李家的事没有问题,裴观却出了事,裴观一身血的回来,这是李初绝对想不到的。
“裴先生。”屋里突然传来声响,自然将李初一下子惊醒了。一站起来,却发现裴观浑身都是血。
李初急忙的过去,赶紧的将药箱找出来,要为裴观包扎。
“惊扰公主。”裴观神情疲惫,脸色惨白的同李初说话,李初没有接话,只是为他包扎伤口。
“虽然失血过多,好在这些都没有伤到要害。我竟从来不知裴先生也懂得武艺。”看裴观的架势,分明是和人打斗,才会弄得这样一身的伤,而且裴观全都避开了要害,若不是精通武艺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到。
“公主从来没有问过我,我也不想和公主特意提起。”裴观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任何人看到他的模样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懂得武艺的人。
李初没有回答,她是认为那些没有必要多问,反正裴观对她没有恶意,对大唐也没有恶意,这就足够了。
“能够避开慈心卫因她们回来,裴先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在等着我?”李初单纯只是这么一问,裴观道:“我从前只知道父亲被赶出了家门,而且有人下令永远不许他再回到裴家,那么多年,我一直没有问过父亲我们究竟是何来历,到父亲死我都没有问过。”
这样的说起那些往事来,裴观很平静的,李初已经把裴观身上的伤口全都处理完了,此时能够专心的等着裴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和她说的一清二楚。
“可是去岁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我的祖父就是当朝宰相裴炎。而我父亲之所以被他赶出家门,是因为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歌伎,但是我的父亲却为了她连身份地位前途全都不要,可是最终我的母亲还是死在了我祖父的手里。”
“告诉你这些话的人是谁?”李初只是追问这一句。
既然这件事裴观的父亲从来不曾告诉裴观,那证明裴观的父亲认为这件事不应该再提,有意把不应该说出来的消息告诉裴观的人,定然是心存他念。
裴观一下子笑出声来,“公主依然是公主,你不在意我们裴家的内情,只想知道是谁告诉我。因为公主明白,会和我说这些话的人定然有所图,公主想得一点都没有错,那些人,是想用我对付公主。”
“用你来怎么对付我?”李初想了想,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用裴观来对付她,裴观并没有问题。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为大唐新修水利,于国是有大功的,而且裴观从来不贪慕虚荣,更不好色敛财,根本不会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
“是啊,他们竟然想用我来对付你。因为他们清楚你对于太后意味着什么,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太后。”裴观伸出手抚过李初的脸,他们原本安安静静的日子就这么让人一手毁了。
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们的私利,因为他们容不下。
“天下间想要对付我母亲的人太多。你知道他们是谁?”李初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想通过裴观对付她,目的更是在武媚娘。
若是如此,想要查清楚更难,就是不知道裴观这里有多少线索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按照他们希望的和裴炎不对付。目的就是想查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毕竟能够查清楚我的身世,能把我父亲母亲的事情全都翻出来,这是连先帝还有公主都没有做到的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在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今天的一切?就为了对付太后?”裴观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好让自己能够安心。
李初听的也拧起眉头,她和裴观之间的事过于突然,应该没有人能想到她挑中裴观成为驸马,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那些人如果早就知道裴观的身世,也明白他和裴炎之间的瓜葛,之前一直没有动手,现在反而急于让裴观成为他们的助力,那就是说,他们已经有了对付武媚娘的办法?
“我今日跟踪他们到了一处,没有想到会被他们发现,因此才会一身伤的回来。”裴观大致说明情况,但是他的意图已经为人所识破,接下来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李初道:“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仔细的说与我听,我来查查。”
人只要有所行动,就一定会留下线索。就算现在过去他们人都全跑了,那也没关系。总会找的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好!”裴观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李初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就是想让李初出手去查所有的事情。
他想要自己摸清楚这行人的目的,还有他们的计划,但是显然失败了,眼下就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李初的手里,让李初去查。
李初让裴观把所有的事情从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