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初怔怔的看着他的尸体,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手中的剑在滴着血,武媚娘一把将她的剑夺过来,转手给了一旁的宫女,捉住李初的双臂轻唤一声“初儿。”
李初才恍惚地回过神,张了张嘴问道:“母亲没事吧?”
武媚娘连忙地道:“我没事。好了,这里的事不需要你留下,快回去吧。”
着急的想将李初打发走,李初回头想看看萧路,武媚娘将她的眼睛蒙上,“别看,别看。”
李初注意到萧路拿簪子的方向,武媚娘何尝不曾注意到,注意到,她不愿意让李初再去多看一眼。
可是李初拿开了武媚娘的手,走向萧路的尸体,武媚娘唤了一声初儿,李初像是完全听不见,伸出手抚过他的眼睛,为他将眼睛合上。
“公主,何必污了公主的手。”武承嗣小声地说一句,李初并不管,吩咐道:“带下去,好好地安葬。死者已去,万事皆休。”
侍卫们拿眼看了李治,李治最担心的是李初,吩咐地道:“一切按公主的吩咐做。”
侍卫得了李治的吩咐,这就要将人带下去,抬起来时,萧路的胸前露出信角。
“等等。”李初一直站在萧路的尸体旁边,侍卫一抬,她便看到了信,让侍卫停下,李初走了过去,取出信来,看到信封上写着的安定公主启,李初微微一怔。
“什么东西?”李治看不清,但殿内一片寂静,李治关心地询问,李初道:“父亲,是一封信,一封给我的信。”
“信有没有问题?”李治只担心李初的安全,李初沉吟地道:“他并不想杀我。”
不想,肯定这一点是因为李初从来没有从萧路的身上感受到杀气,他不想要李初死,甚至想要守护李初,可是他们之间哪怕连守护都是一种奢望。
拆开了信,看完了信,此时的李初不知心中是何感想,萧路临死前说的一句能够死在李初的手上真好,信上写得很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死来的,他想死在李初的手里,只为了能够让李初一辈子的记住他。
他脸上的笑容,李初忘不掉,他待李初的动心,想要靠近李初的心,真实却又挣扎,他感谢李初,因为李初给他带来了光明和希望,不至于让他连自己都放弃了,但是他同李初之间隔着家仇,他每喜欢上李初多一分,心中的痛苦和挣扎就会多一分。
当他的亲人,兄弟,全都落入李初的手里时,他要救人,他要救人的,为此,明知前路或许会是陷阱,他都只能走进去。
一切到此都结束了,他知道自己此生的可悲,但是对于唯一给过他光明和希望的人,他想要李初一辈子的记住他。
动心是真,爱慕是真,无奈他们注定不会有结局,注定此生就算彼此有心,都不可能在一起。
让李初记住他,或许是他这一辈子唯一可以为自己争取的事。他让李初亲手杀了他,李初永远都忘不掉的,永远。
信上将萧路所有的心思都说得明明白白,坦然无比,只有在最末,他同李初哀求,望李初可以网开一面,饶过萧王两家的人。
“初儿。”李初看着信久久没有作声,武媚娘担心地唤一声,想让李初说说话,李初回过神,“没事,带下去安葬。”
李治朝他们挥手,让人利落的将萧路带下去,李初将信折好了,朝李治和武媚娘道:“父亲,母亲,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好!”李治发话,让李初回去,李初福福身退了下去,武媚娘担心的同李治说,“陛下,妾十分忧心。”
“朕也忧心,可看看初儿并无异样,纵然想安慰,朕亦不知如何安慰。且看看。”李治安抚的朝武媚娘柔声说来。
武媚娘是女人,比李治要更了解李初此刻的心情,“没有异样不代表初儿内心平静无波,妾去看看。”
李治拉住武媚娘,“现在不是去和初儿说起此事的时机,先让初儿静一静。”
眼下殿内还有其他的人,李治朝所有人道:“此事你们各司其职,只是一个萧路不代表结束,继续再查下去,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武承嗣和武三思齐齐应下,他们终于有机会表现自己,不可能错过。抓到一个萧路,证明他们的办法可行,既然可行,他们更要继续查下去。
“下去吧。”李治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去,武承嗣和武三思不敢有异,乖觉得退下。
只是人走光了,李治却显得不安的来回跺步,武媚娘想要出声安抚,李治忽然大喝,“你们是怎么查的?”
话音落下,德宝已经跪下,“奴有过,请皇上责罚。”
李治指着德宝道:“连查一个人的家底都查的不清不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责罚?责罚你能改变什么?这是朕给初儿挑的驸马,朕的公主居然被一个人算计,朕让你们查查你们居然查不出来?”
气吗?李治是勃然大怒,萧路将他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不是李初先发现不对劲,开始设计,一步一步的逼得萧路露出马脚,这样的一个人真成了李初的驸马,等到将来,那对李初的伤害是有多大。
李治想让李初择驸马的初衷是为了让李初可以得到幸福,却因为他的催促而让李初置身于这样被人算计的境地。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李治就想公告天下,定下萧路为李初的驸马。
要不是,要不是李初一直都不着急,一直都说再看看,李治是亲手将李初推入了别人的局中!
思及此,李治的眼中并发出一道杀意,德宝伏身不敢辩驳,是他出了批漏,他甘愿领罚。
“陛下。查查萧路的家境,处处皆无破绽,旁人布局,早料到我们会查,查不出来算不得大过,好在有惊无险,何必让人再记着此事,徒惹初儿伤感。不如就此掀过,我们再为初儿挑一个好的驸马。”在李治要处置德宝的时候,武媚娘出声为德宝求情,用李初来平息李治心中的怒火,李治果然不再怒火三丈。
“你自去领罚。同样的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你跟了朕几十年,最明白朕的心思,出这么大的纰漏,你辜负了朕的信任。”李治不再责备德宝,说起了心里话,听得德宝羞愧不已,“奴谢陛下。”
武媚娘上前按住李治的手臂,“陛下莫急,陛下也说了,是初儿先发觉的不妥,她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不至于为了一个算计她的人心生难过或是觉得人生无趣。”
李治最担心的莫过于李初为此难过伤心,不能自制,武媚娘劝起李治,只是想让李治不要过于担心,她不认为李初有那么脆弱。
“罢了,让朕一个人静一静,媚娘先回去吧。”李治心中是自责的,他催李初成亲,想让李初选一个合心意的驸马,差点让李初置身于生死之间,一生都要被一个人算计,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只要想到这一点心中痛疼难忍。
将武媚娘赶走后,李治随之往内殿去,武媚娘一叹,李治啊,确实视李初为掌上明珠。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向身体康健的李初竟然病了。
病得不轻,昏昏沉沉的都辨不得人了。
李治和武媚娘大惊,唤太医们前来查看,太医只道李初是水土不服,因而才会病得如此的严重,发热发热就好。
发热发热就好?李初的身体向来很好,从小到大也就是小病几回,像现在这样病得连人都认不清的情况是第一回,如何让李治和武媚娘相信李初没有事。
“父亲。”李治急得不行,想让太医们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让李初赶紧的好起来,不可以也不能让李初有半点的闪失。李初突然醒了,唤的一声父亲,李治立刻往她的榻前,“初儿。”
“父亲,把他们放了吧。将当年相关的人都赦了,放过他们可好?”李初开口竟然是为所有人求情,“萧家的,王家的,长孙家的,他们都一样,那么多年过去了,父亲的地位稳如泰山了,再不怕他们了,父亲就让他们回来,长孙家是父亲的外祖家,长孙大人是你的舅舅,你从小敬爱的舅舅,就趁此机会让他后继有人吧。”
李初着重于长孙氏,李治微微一顿,李治道:“领了旁人的情,虽然或许是有算计,但他舍命相救是真,人在最危险的时候反应最真的,不会有假,领了他的情,总要还给他的,不可,也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做人,李初求情来更多是为了自己,她想成为一个问心无愧的人,不会因为外人的话,外人的想法如何而改变。
“好。父亲答应你。”提到忘恩负义,李治终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受了多少长孙无忌的照顾,他能有江山,能得天下,长孙无忌帮他诸多,当年他会那样做是为了皇权,心中自然对长孙无忌心有愧疚,可是他不能愧疚,他是皇帝,那是他的江山。
现在就像李初说的那样,他的皇位稳固了,有些人,有些事可以过去了,就让他们回来吧,回来了,他心中的愧疚就能弥补一二。
武媚娘微微一怔,她是想反对的,这样的一些人,若是都放过他们,她将置于如何的境地?
可是看到李初那苍白无色的小脸,武媚娘终是没有立刻说出反对的话。
“母亲。可好?”李初虚弱地问了武媚娘,眼中尽是哀求,这是李初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望向武媚娘,看得武媚娘无从拒绝。
罢了罢了,有些事早成定局,就算让他们回来又怎么样,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们想对付她万无可能。
“多谢父亲母亲。”李初朝他们露出笑容,李治伸手摸摸李初的头,“好了,你想要做的事我们都答应了,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你太子哥哥身体不好都要操心你,生怕你……”
李弘就是一个身体不好的人,日常都要养身体,知道李初病了就一看看李初的,可是太医拦着,就是李十一娘也拦着。
一个身体不好的人跑到一个病人的房里,这是想再染上病吗?
“让哥哥放心,我很快就会好的,等好了,我想去安国寺住些日子。有一年多不去了,我想去听听佛经,让自己静一静心。”李初在十五岁后就很少再去安国寺了,而在洛阳同样有一座安国寺,李初想去坐坐,静静心。
“好!”李治答应下,只要是李初想做的,都可以去做,但求她平平安安的。
武媚娘拧紧了眉头,她的不高兴很明了,可是李初似乎累了,话说完人再次睡了过去。
“陛下,初儿不小了。”武媚娘仅仅是提醒一句,想让李治不要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李初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郎,她长大了,她的婚事天下瞩目,不宜一拖再拖的啊!
李治道:“朕知道媚娘你在想什么,可是经此一事让朕明白,世人有多少的算计。初儿是公主,她分明无心婚事,我们执意要她择驸马,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挑一个驸马,最后落入别人的算计,险些害了初儿的一生。所以往后但凡初儿不想,都不必再提。”
“陛下。”没想到李治竟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听听李治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以后如果李初不想再择驸马,李治断然不会再逼着李初,那怎么行?
李治却道:“好了,此事不必再议,。朕怎么说的媚娘就怎么听,不可以为了此事再逼迫初儿。”
不得不说李初这一病吓得李治不轻,为此李治可以一改初衷,选不选驸马的都不及李初的安全健康重要,从前的李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李治瞧得分明,就因为选驸马,生生把李初弄病了,一个病的李弘已经够让李治难过伤心的了,要是李初也变得和李弘一样,李治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
武媚娘再是强势,可是在李治下定决心的时候也不能拂李治的意,尤其在李初的事情上,李治是前所未有的强势。
话是在李初的榻前说的,李初是睡着了听不到,太后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好吧,群主多年的付出总算不是白费的,看李治的表现,事事以群主为重,很好很好。”
萧太后:“可是看看武后,我觉得不怎么好。”
就是啊,武媚娘的不高兴显露得一清二楚,李初的婚事,武媚娘并不想都由李初。
宣太后:“现在说话做主的人是李治,又不是武后,武后再怎么强势,为了自己女儿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惹得自家的丈夫和女儿都不高兴,她是疯了还是傻了才会做?”
将利益一分析,得吧,不得不承认李初如果坚持,如果一直都能得到李治的支持,婚事一事可以由李初完全做主,不想嫁就可以不嫁。
吕太后:“现在是不是该想想怎么样安慰群主?”
从出事到现在,群里没有一个吱声,一群可以谋算天下男人的太后,对于情字吧,她们不能说不是过来人,可是相较于李初遇到的事,她们不知如何劝的好。
萧太后:“说来说去都是招驸马惹的事,要是不用招驸马,就按群主的意思不嫁,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高宗就是这样的想法,我们只能劝群主,祸福相倚,放开些吧。谁人不会遇上一个半个渣男,我们都是过来人,挺过这一关,万事大吉。”
要是按她们的标准来说,李初没有叫人坑着,及时的察觉不对,明明有过的动心,也想过要将这样的一个人招为驸马,最终能够理智的对付萧路,设下套让萧路将自己暴露出来,李初完全已经出师,可以应对任何的人,任何的事了。
但是没有想到,李初是撑过这一劫不假,这样的一病,可见李初虽然过了这一关,心里总是难受的,她的难受只是不知如何说起,只能自己闷在心里,病一倒就是身体扛不住,一时爆发出来了。
吕太后:“道理大家都能懂,落在自己的头上,想到自己的心,那难受你能说轻易的抹去?”
孝庄太后开口,“不必抹去,群主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一切抹去,她已经开口为他们求情了,不仅仅是萧家,长孙家,王家,这些人全都放过,群主或许是心动过,但她心里清楚明白着,再多的心动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现在人死了,死在群主的手里,这是群主自己做下的选择,在男人和母亲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母亲,护住武后。放心吧,只是病一场,难受一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群主能撑过去的。”
萧太后:“我也觉得不需要刻意去安慰,群主是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人,不用我们提醒她。”
宣太后:“那就行吧,由着群主自由发挥,只要她的身体没事,一切都好。”
吕太后:“会没事的,女人一但过了情关,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事可以让她迈不开脚了。”
多少人总说女人太重情,太容易陷在情中出不来,现在看来李初不是这样的人,她可以让自己迈出来,也会让自己大大方方的迎向新的未来,这是一件好事,太后们从前只是有一些担心,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大可不必。
李初病了五日,终于开始好转了,宫里上上下下的都松了一口气,而李治也在这期间做到答应李初的事,下旨赦免萧王两家的人,还有长孙家,特意让人寻回长孙无忌的曾孙,让人承袭长孙无忌曾经所有的官称和爵位。
也正因为如此,彻查李初遇刺一事到此完全的结束,牵扯了多少人,都到此为止。
被关入大牢的人也将要放出去,慈心特意来问李初一句,“人要放出去了,公主要去看看吗?白蒿也在。”
白蒿是怎么让人捉住的李初不知,人在,罢了,便去看看吧。
“去吧。”慈心来问,定然是李治让她问起的,行刺之人同萧路有关系,这一点李治有数,李初现在的情况不同寻常,李治想让李初放开,从这件事里走出去,只能每一种方法都试试。
李初起身让人给她穿衣,病了几日瘦了点,衣裳都有些大了。
“公主都瘦了。”奇娘为李初更衣,看了看喃语出声,李初笑了笑道:“瘦些好看。”
“公主已经很好看了,不需要再瘦。”奇娘以为李初真是爱美,像哄孩子一样的哄起李初来,李初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自己很好看,以后会更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