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跃夹了一块里脊肉给刘大柱子,没好气道:“你跟着苗先生一年了,就学会失敬了三个字?好好的读书总是没错的,我是秀才,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的老家在陇庭道安平郡外的一个小村落,叫余家作坊,那年我去安平郡参加考试的时候,大夏骑兵突然到安平郡外劫掠,我父母都被大夏人杀了,所以我才一怒之下,投笔从戎。事实却证明,笔比刀更有力量,朝堂上那些只会写字的人,任意欺负我们这帮只会拿刀动枪的大兵!杀人都不见血!”
司空靖叹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不能只有武没有文,也不能只有文没有武,有文事者须有武略济之。不然大夏若是夺了州郡,能让文官拿着笔出去迎战吗?话说三十年前,我在江东道保镖,做个小镖师,每天保镖出行,兢兢业业,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倒也算逍遥自在。一次走镖去辽东,撞上前来劫掠的大夏骑兵,镖银尽失,一众镖师也被杀散,我有家难回,一怒之下,在辽东扶远郡从了军。”
余成跃点头道:“你的武功高强,做镖师能不错,做军人肯定也不错!”
司空靖笑道:“我当时在抚远军中,颇有军功,得到郡守云大人赏识,提拔我,我先是做了执戟长,随后又做了从七品的小校尉,二十年前,是先帝到辽东军中视察,驻在辽东道的抚远郡,先帝颇好游猎,因此不顾众官劝阻,执意带着三千御林军出城狩猎,不想大夏人从奸细那里得知这一情况,大夏五千骑兵星夜突袭,将先帝困在彭安县。彭安县城墙低矮,城中旦夕惊恐,幸有亲军校尉邱杰带五十骑冒死突围而出,搬取救兵!”
小胖子刘大柱子听的津津有味,赶忙问道:“然后呢?那皇帝怎么样了?”
司空靖道:“亲军校尉邱杰带五十骑冒死突围
,阵亡四十一骑,邱杰只带了九骑人马突围到抚远郡求援,当时城中只有三千步卒驻守,别处军马又太远,只怕等他们赶到时,彭安县城早就被打破了。就算城内三千步卒出击,侥幸能将皇上救出,也未必能安全退回抚远郡,郡守云大人愁的头发都白了。还是我向云大人要了两百骑兵,两千步卒,多带战车弩箭,分成两队而行,虚张旗帜,又让人在马尾巴上绑着树枝跑动,主动向彭安县出击。”
司空靖想起往事,仍然忍俊不禁,“那些大夏人不知底细,远远见到铺天盖地的旗帜,尘土遮天,以为至少有数万兵马杀到,误以为自己一方中了计,赶紧解围而去远遁大漠,我在后边率两百骑兵追了三十多里,斩首三百余人,才率军撤退,先帝得以安然回到抚远郡。先帝见我有大功,武艺又不俗,就把我调到御林军任校尉。”
余成跃苦笑道:“瞧瞧,当时要是没有你救他,他恐怕已经被大夏人掳去,成了大夏要挟大商的筹码了!我们这位先帝真的是个混蛋,不打折的混蛋!”
司空靖又道:“后来我又被先帝调去御前侍卫营做了校尉,逐渐做到御前侍卫统领。先帝是个聪明人,只是行事荒唐了一些,尤其晚年的时候,炼丹御女更是过分。我也曾委婉的劝过先帝,结果他比我还能说,我也就只好住嘴了。但是我们这位新帝,绝不是先帝那样的人,有志向,也有能力。”
余成跃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我看他比他老子还要荒唐,拜一个太监做尚父,做中书令,封公拜相,嗯,也对,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约再也没有哪个皇帝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了!陇庭军和辽东军都军备废驰,难以抗拒外辱,好歹他爹在世的时候,还能和大夏打个有来有往呢!”
孙宗诚哈哈大笑,“老余,你想想,他后娘掌管后宫,和几个王爷密谋要废了他,杀了他。是那老太监出手才救下了他,他不该感谢那老太监吗?他初登大宝,权力不在自己手里,却能忍辱负重,把唐扶龙贬到江南道,让他去遏制可能谋反的岭南王殷春,把姜永春贬去江陵做将军,准备抵挡平西王殷权,把郭崇贬到陇庭做经略使,抵御大夏,这不是有战略眼光吗?”
余成跃又喝了一碗酒,酒意有些上涌,冷哼一声道:“陇庭军备废驰,那郭崇不过是个书生,他又不懂用兵,把他派到陇庭去有什么用?”
司空靖道:“陇庭军备废驰已经有十年左右了,又不是当今圣上的错,他不过是代他爹受过罢了。郭崇是不怎么懂军事,可他理政是把好手,陇庭这三四年时间,生产,经济,民生慢慢都上去了。有钱有粮了,将来还怕打仗吗?而且,边军的训练以及兵备之事,郭崇从不随意干涉,你换个人去,能行吗?”
孙宗诚也道:“的确如此,前几年为了不激怒平西王殷权,他把姜永春派在江陵做将军,就算殷权侥幸拿下了剑南道,他也越不过江陵这道北上的必经之路!而且,今年他趁杨靖忠外出之机,夺回了禁军,握在自己手中。可杨靖忠却不以为皇帝夺了他的权,这手腕这心机,你觉得你二十岁时能办到?”
余成跃放声大笑,讥讽道:“照你们这样一说,简直这位皇帝都是千古一帝了?!”
孙宗诚道:“千古一帝不敢说,但是新帝绝对能扭转这些年的朝纲不振!老余,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若寇仇。可是现在这位皇帝并没有视我们为草芥啊?你说我们是把这摊子砸烂了,兵戈四起,一切重来的好,还是辅助他做好这一切,百姓能过上安生日子的好?”
余成跃默然无语,又陪着孙宗诚、司空靖喝了两碗酒,歪倒在桌上,嘴里喃喃自语道:“醉了,醉了……”刘大柱子过来想搀起余成跃去床上休息,却听到他嘴里嘟囔着:“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半醉的孙宗诚和司空靖对视了一眼,彼此点头,脸上都有欣慰的笑意。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