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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1 / 2)


魏赦被丢入了寿春宫,人从昏头昏脑之间慢慢地清醒过来。寿春宫地界宽阔,主殿恢弘,比起建章殿也不遑多让,四周光线冥迷,大门阖上之后,便只剩下道道黢黑的影子,在蜡烛摇摇欲坠的光晕里四处躲避。

这里有点儿像淮阳故居,他面壁之时所对的那四方墙。

但情况要稍微好点,这里宽敞些,魏赦躺在冰凉的地席上,一臂遮住额头,双目凝然不动地望向宫殿楼宇的宝顶,鎏金漆凤的横轩,彩绘海水锦纹的梁柱,轻盈垂落宛若无质的丝幔,周遭静得真是没一点声音。

魏赦嘲弄地勾起唇,目光肆意逡巡,忽然被壁上一幅美人图所吸引,便再也挪不开视线。魏赦一跃而坐起,起身朝那面涂满红椒聊之实的墙壁走了过去,近些才看清楚,那壁上所悬美人图一袭罗纨素纱青衣,发如春藻,肆意地堆叠于颅顶,双眸清艳而温柔,犹若梨花初胎,横波妙目流眄凝睇,似在对人诉说着缠绵幽情。

他看着看着,手指似已不受控制地被牵引,落到了那副画上。修长的食指擦过画上美人洁腻如雪的面容,心中蓦地一震。

似曾相熟的眉眼……他幼时丧母,对母亲的印象已不剩什么,但一见到这幅画,他便知,这是他母亲无疑。

寿春宫居然收藏着他母亲的肖像画。

魏赦猛然撤指,内心浮上了一层戾气。陛下把他关到这里来是刻意的。

他扭过头,在寿春宫里发了疯似的翻箱倒柜。他才发现这里更像是后妃的寝宫,里头陈设,无一不是为女子而备下,菱花镜的妆台上,置放着一只精美的首饰妆奁,一经拉开,里头是四支蓝田白玉梨花钗钿,雕琢得栩然如活物,纹理细腻,梨花舒卷含情。箱屉之中,是素帛丝绢、香粉盒,便连笼罩床榻的帷幔,也无一不是梨花纹样或式样。

魏赦扶着妆台,突然弯下了腰,笑得嘲讽而放肆。

这些不过是陛下的“圣恩”,他把这些与母亲并无关联的东西藏在寿春宫,便足可以粉饰他的禽兽行径和凉薄无情了?他的深情便是纵容魏新亭他们用冰冷的暴力逼死他爱着的女人?

只怕母亲心灰意冷时,也从未想过回到他的身边吧?这么一个人,在母亲心中,对他必定只有恨和恐惧,绝谈不上爱和接受。

否则他也不会被一个人撇在魏家了。

魏赦倒了下来,呼吸浊重,靠在微凉的浮动着沉香清气的凉席上枕臂而卧。

方才头部的剧痛,消散了并没有多久,于此时又开始隐隐作祟,有什么记忆从隐晦的角落冲破了牢笼,排山倒海地涌了出来。

这一次,魏赦决意放任自己,逼迫自己不再相信从前脑中根深蒂固的那些旧忆,而是任由新的记忆画面肆意屠宰和清理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渣滓,更为清晰的、令他笃定的画面开始一页一页地飞快从魏赦脑中划过。

快得只要稍松心神,便难以抓到一羽。

六年前,他已坐上了莽山之主的位置,替莽山的兄弟们打退了朝廷的兵马,正是声名鼎盛、意气风发之时。就在那个三五之夜,兄弟们欢饮醉酒,魏赦留到了最后,看着满山寨最得东倒西歪相与枕藉睡了满地的弟兄们,脸上维持了整个庆功宴的笑容凝寂了下来。他弯腰拎了一只酒壶,独行徒步出寨,到了一处山岗。

圆月高悬,山岗寂寥无人,秃鹫和夜雀兀自桀桀怪叫。古木枯枝碎散地一脚便能踩断几枝。他躺了下来,卧在一块足有一人长的巨大青石之上,左臂为枕,右手握着酒壶独自往嘴里灌着酒,醉眼惺忪,看着天边皎洁的满月从东山移至西山。

在他人生之中最为得意也最为失魂落魄的时刻,在犹如丧家之犬的境地里,陛下出现了。

九重城阙之间高踞的陛下,竟会在莽山出现。

他的到来带来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关于魏赦的身世之谜。难怪魏新亭如此厌恶于己,似乎在那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他先是不信,随后越来越多的证据和证词出现,魏赦终忍不住暴怒,质问武烈帝当初为什么欺凌他的母亲,随后又抛下她,既知道他是他亲子,却将他扔在魏家十八年不管不顾!

这样的人,压根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

魏赦那夜几乎要与武烈帝动武,陛下身边的禁卫和影子窜了出来,将他重重地庇在身后,魏赦望着那只差三步,却犹如天堑的距离,拎起的拳头生生停了下来。

彼时少年气性,却也忽然明白什么是陛下,什么是不可侵犯的天威。一个已经堕落、落魄的山贼,又能对陛下做甚么?他开口说要让自己认祖归宗,回复朱姓,他感到万分地可笑,酒坛落在地上摔破了一角,清冽的酒水汩汩地流淌了一地。

魏赦弯腰,拾起最后的一块残片,将最后的一滴酒倒进了嘴里,便如醉了般,重新躺回自己的青石。

“陛下,你不是我父。”

他看起来像是醉了,但声音却极为冷静。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于是魏赦笑了出来,“我不会跟你回去,也不会改姓朱,魏赦是个父不详之人,配不起高贵的国姓。”

顿了顿,他又道:“很生气吗?那就……杀了我吧。”

他伸长了脖子,等着武烈帝的屠刀落下。天子一怒则伏尸百万,而只杀一人,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发怒,天子只要挥一挥手,他的刽子手便会忠心效命一哄而上,替他了结了他要杀之人。

魏赦等了许久,只听到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夹杂着又爱又恨的无可奈何。他睁开眼,看向已走到他身边,正望着自己的武烈帝,心头微惊。

“赦儿,朕不想勉强你,但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会放弃认回你。”

他带着人走了。

魏赦躺在寿春宫的凉席上,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的骨。

陛下当时走得潇洒而大方,以至于他短暂的几日里曾以为陛下还算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君子,谁知过几天他就把自己抓了,还用的最下流的蒙汗药,手段不可谓不龌龊。之后发生了何事,他怎么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宣卿……

恐怕只有陛下身边那个神神叨叨的去了两颗大牙的方士能够说得清了。

……

“他还不肯用饭?”

武烈帝批完了御案上积累成山的劄子,心绪依旧未能平静,抬起头便问了句魏赦的状况。

福全本眼观鼻鼻观心地在旁伺候着,被陛下如此问了过来,也知道逃避不过了,谨慎地回话道:“魏公子性子倔强,陛下是知道的。”

“一头倔牛!”武烈帝皱眉道。

“他要与朕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朕已经放下了身段了,几次了,朕只想让他认祖归宗,作朕的皇子!难道朕是要害他?当朕的皇子有何不好?朕甚至可以给他一块封地,他想要自在,朕给他自在,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想要权势,朕亦可以给他!”

福全不说话,眼光只隐隐瞥见大殿之外,太子的身影似在陛下说了最后一句话之中顿住了,跟着,他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舒了口气,朝人要通禀。

武烈帝方知太子来了,让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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