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兰瞥目向他,一向怦怦乱跳,见了魏赦便一发不可收的心,在这一次竟表现得如此冷静而理智,甚至让自己都有点意外了。
魏赦支起笑容,点了下头,“也好,我一人去了。”
苏绣衣到处找不见人,前一轮有人因为紧张腹痛,当场被抬了下去,竺兰突然被宣布成了接替的,她急匆匆地拎罗裙飞奔而来,张口呼道:“竺家妹妹,到你了,你快些过来!机不可失!”
竺兰恍惚着被这一语惊破,如梦如醒,匆促地便转身跟随苏绣衣一前一后迈下台阶离去。
再没有回头。
……
日暮时分,忽彤云密布,不出一盏茶功夫,淫雨霏霏,如浇似泼地朝地势低洼的江宁城灌了下来。
五岳酒楼一别以后,高昶想想还是不对劲。竺氏对自家兄弟不说无心吧,至少是绝没什么深情可言,魏赦贸贸然去,说不准还会碰一根硬钉子,自己那个建议后来想想,实在太不可行,于是心怀愧疚,来魏赦如今落脚的别院叩门。
小厮说,魏赦淋了一身雨,身上发热,已沐浴之后,睡下了。
高昶一惊,“他热症发作了?”
魏赦的热症虽是自己作出来的,按理说自己循环真气便能够压下去,但他辅用的那个一气乾坤粥却真真是个害人之物,高昶怕他弄巧成拙把身体喝出了毛病,因此忧心忡忡,急着去看上一眼。
小厮拦住了高昶的去路,恭恭敬敬地道:“公子真歇了,他特意嘱咐过谁也不见,高小公子莫让小的为难,小的也不过是照吩咐办事。”
“他真无事?”
高昶兀自不放心。
但小厮却态度坚决,又摇了下头。
高昶叹了口气,也只能不去扰他了。
大夫已来看过魏赦这症状,说是外邪侵体,郁火内结,兼之淋雨之故引起的头痛脑热身体发烧,开了两副方子便走了。不过风寒而已,算不得大病,大夫也没太放心里。
魏赦额上敷着一条冷帕子,一动不动地蜷卧在满室橘红暖光笼罩之下的云床上,闭目,四肢僵硬得如生了锈的铁般。外人叩门,他也不回应,女侍多问了几句,魏赦忽抄起手边的一只香炉朝门框上奋力掷去。
巨大的砰地一声,女侍惊吓得花容失色,禀退也省了,落荒而逃。
人去后,魏赦的胸膛仍急促不住地起伏,弯腰捞起床下因为发怒扔铜炉时滑落的浸了冷水的帕子,再度盖在额上。
但不够,这条冷帕子不过杯水车薪,他浑身仍旧如同架在火上煎熬。
魏赦重重地闭上了双目,抬臂,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一股陌生的钝痛感袭来,野蛮无比,肆意地欲吞没他的意识。
天色渐渐向晚,下雨时,天总是黑得快上那么许多。
狮子头是竺兰还算拿手的淮扬菜,赢下对方,争夺晋级名额于她而言不算什么难事,但饶是如此,因为没有百气锅的相助,她用猪脚、蹄筋、母鸡炼制高汤时,还是费了不少心力。因此这一场下来,也算是疲惫。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才得胜出了结海楼,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幸而苏绣衣会看天色早有准备,分了一把伞予竺兰,才没教她淋成落汤鸡。
等竺兰回来时,雨势已渐渐小了,只是天色漠漠,淅淅沥沥的碎玉般的雨点落在叶叶心心的芭蕉丛中,尤是清晰可闻。竺兰擦了一番额头上沁出的混着细雨的汗珠,正要转过回廊,无意之中瞥见魏赦房中幽微的,让泄露的微风勾弄得时明时灭的灯火。
竺兰驻足,停下来看了片刻。
这个时辰还没有歇下,也不知晚膳用了不曾。
虽然她精疲力尽,身上又湿了不少地方,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要为魏赦下厨,补偿一下他受伤的少男心。
她正转身欲去,魏赦寝房里的灯火,忽然灭了下去。
一瞬之间,几支灯柱之上的所有蜡烛,全被什么,突然剿灭了。他的寝屋坍落进了一片无底的夜色之中,只剩瓦砾之上点滴雨水的嘶鸣,勾勒出一丝丝起伏踊跃的轮廓。
竺兰凝睛不动,没瞧见任何的人影,也没听见屋中人任何的声息。怪异地摇了摇头。他既灭了灯,她当然就不用在费什么功夫准备晚膳了,转身,朝自己的房里走了回去,准备沐浴歇下。
这一路心中又渐渐被得胜的欢喜所充盈,别的,便仿佛什么都想不起也顾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狗子吃了口大醋,自己在兰儿心里好像什么都比不上,甚至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心态略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