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该说什么,或许说了,她一定要离开魏家,那便不是与他在一个屋檐底下了,停了一瞬,又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保证。”
竺兰的手还在他的掌中,他能感到她的拳握紧了几分。她忽然抬眸,眼眸发红,凝视魏赦:“魏公子,我不想再待在魏家了。”
“好。”魏赦答应得很干脆。
他蹲了下来,看向竺兰泪盈于睫的姣好面庞,忍不住想抚开她褶皱的眉鬓,可因为太唐突反而做不出来,他皱了眉头:“有什么要我帮的,全部说出来,我都帮你完成。”
竺兰摇了摇头。
“过几天,我知道结海楼有一个庖者赛事,得中魁首的便可以获得一百两银,得金字招牌。我想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应该便会很有底气了。魏公子,我不是一直想拿没有根据的未来向你借钱的,酒楼如果能开张,钱我肯定能还上。”
她的眼睛唯有在说到未来时,才会发出少女做梦般的那种充满希冀的光。魏赦连连摇头,“算这么清做甚么。”
不过,魏赦知道她的脾性,见她长久地不答,便又叹了一声,道:“好吧,到时候你还我。”
竺兰蓦然一阵耳热。
其实钱可以还上,两次救命之恩呢?还有对阿宣的恩呢?怕是怎么也抵不上了吧。
这时她仿佛才想起自己还被魏赦攥着小手呢,于是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见他没有恼怒,却也不动,忍不住又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见魏赦定定地看着自己,脸颊更是热了几分,道:“魏公子,你走吧,我,我一个人可以浴身。”
魏赦点了下头,“有不便处唤我。”
说罢,又道:“此处无人,不会有其他任何人知道的。”
竺兰哪里是怕此处有人呢?若是行得正坐得端,万人在侧,问心无愧,也岿然不惧。只是,问心有愧了,不管有没有人在,都觉着窘迫无比。
魏赦推门出去了,屋内只剩下灯油细细燃烧的一丝哔剥之声,残续的几缕微风过屋后萧然竹林的清音,竺兰呼了口气,心思乱得,一会儿惆怅无比,一会儿内疚不安,脑中便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来回变幻了几遍,最后定在了宣卿那似乎已有几分模糊,但因为魏赦的出现,又变得无比清晰的脸上。
怎么可以辜负夫君呀。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
艰难地托着一条残腿爬入净室,胡乱用湿巾裹了水,在身上擦拭了几遍,又换上了脏衣。
她走回来,吹灭了一般的灯火。
这时,屋外传来魏赦的叩门声,“兰儿,要我进去么?”
不要再唤她“兰儿”了!她的手颤抖着扶着烛台,咬牙想着。
“我……我好了,魏公子你去休息吧……我不要人……”
屋外没动静了,半晌,竺兰以为她走了,艰难地爬向床榻,放下帘钩。
门外再度传来魏赦的声音,“你睡着了,我才走。”
竺兰躺进柔软的床褥里,想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且不说心烦意乱,就单说身上的疼痛,也够她睁眼到天明的。脱臼的肩胛骨虽然让魏赦接回去了,可还是隐隐发疼,再加上额角和膝盖,方才说话时还好,一到了更深人静之时,那疼痛便像被放大了无数倍,竺兰有些捱不住,心浮气躁之际,连呼吸声也比往日大了一些。
她又怕他真的傻傻地站在她的门外不去,用指头拨了一下帘拢,纱窗外影影绰绰,似真有一道颀长墨画般的身影,凝在绢白纱窗上。
她简直又气恼,又暗恨,说不出什么。
魏赦好端端的一个贵公子大少爷,为什么偏要来吹皱她一个寡妇的一池春水呢。他待她好,她不能视为理所当然,过了这条界线,她如果不能以身相许,就不能再心安理得享受他这么的好了。
可是,她忘不了宣卿啊。
她是宣卿的妻子,是宣卿孩儿的娘亲,这样的她,拿什么配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呢。何况诚如他所说,跟了他她是不亏的,亏的是他自己啊。
竺兰头晕,模模糊糊又想着,要是魏赦以后遇上了好姑娘的,云家的小姐他或是看不上,可天底下比云家小姐更好的,也不是没有,若他遇上了呢,到时候他变心了怎么办?
她从不会疑心宣卿会变心,但魏大公子,是个吃不准的男人。
竺兰拎上被子捂住了脸,心疼他还不走在屋外吹冷风,闷闷地道:“魏公子你走吧,我这次真的要睡了。”
魏赦的手停在了纱窗边上,抚着窗格子上细腻精美的鸳鸯纹理,薄唇微微上扬。
这么久了,终归是有点心动是不是?他知道自己魅力不俗的。
魏赦转身,走下了台阶欲去,最后一步,他停在了大理石砌成的玉阶上,脑中忽想到那车夫的话,魏家的人……
魏赦沉了面色,眸中吐出一丝戾气。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文它真好啊,我太喜欢写对手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