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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宴会(1 / 2)


梁家的产业能做到今日的规模,与时代无法分割,赶上改革开放的新潮,作为体制内的红顶商人,梁清斋可以说受到政策无穷的惠利,不过他在最光辉的时刻选择了激流勇进,因而至今梁家的企业在国内仍处于中流砥柱的位置。

梁老八十大寿,差不多把商界的半壁江山都请了来。

舒意收到梁嘉善发来的地址,推拒了他开车来接的好意,殷照年早一点就出了门,去接舒礼然,她就打算自己网上约个车。

临出门前被舒杨拉到房间里交代了几句,无非是除了梁嘉善,不要和梁家其他人走得太近,尤其是他的母亲周茵水。

舒意追问为什么,舒杨没多解释,只说:“她应该不太赞成你和嘉善的这门婚约,明面上碍于梁老爷子或许不太好拒绝,但私底下可能会为难你,你小心一点应对,能避免则避免,避免不了也不用怕。”

舒意点点头,看出舒杨欲言又止的意思,笑着安抚道:“妈妈,我长大了,会注意的,一定不丢您的脸。”

舒杨嗔她一眼:“说的什么傻话,哪有妈妈怕自己的女儿丢人的?你小时候鸳鸯画成鸭子,妈妈都高兴地拿给那些叔叔阿姨看,更何况你现在这么优秀,这么漂亮。只是梁家是大家族,关系复杂,要不是嘉善这个孩子不错,其实我也不大赞成你嫁到梁家去,不过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就好了,妈妈只希望你开心,去了那里不要害怕,凡事都有我顶着呢,你只要记住,不让自己受委屈,不给人欺负就行了。”

舒意心头一暖,抱着舒杨说:“妈妈真好。”

因着这个事,母女俩前几天争吵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舒杨面上露出笑意,摸了摸她不安分的脑袋,责怪道:“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舒意说:“在妈妈眼里我本来就长不大。”

得到舒杨的指导,她挑了一条晚宴风格的黑色露肩长裙,头发半挽,用水晶王冠固定,戴上一条珍珠项链,一个端庄名媛赫然眼前。

舒杨毫不遮掩地夸赞道:“小意,你跟你生母真的很像,她过去是我们姐们里最好看的一个。”

舒意的母亲李榕桉,过去在北京名媛圈也是数一数二的绝色,不过女人长相太过出格,往往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那个年代,阻挡狂蜂浪蝶的追赶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而是做出另外一件比长相更出格的事,让对方自动作罢。

于是李榕桉成了第一个出格的名媛,未婚先孕,闹得轰轰烈烈,关键是孩子的父亲名不经传,等到李榕桉差点被口水淹没的时候才回来,据说之前都在西江做生意,李榕桉竟也丝毫不加怨怪。

两人一路朝着洗涤心灵的朝圣之地而去,自此再未归来。

几年后,李榕桉得知父母先后病逝的消息,回乡省亲,才与舒杨重新见了一面,是时她正与梁瑾在谈婚论嫁,双方走动勤快。

梁家是做生意的,大到全国各地都有辐射,偏西北地区难以涉入,于是借舒杨牵线搭桥,让梁瑾跟金原合作,两人据说是在西江至边境数国搞得有声有色。

不过舒杨和梁家婚事黄了之后,李榕桉爱惜自己的好朋友,自此不在她面前提起同梁家的生意。她也不知如今那摊子是不是还在梁家手里,小意是金原的女儿,旁人或许不知,梁瑾却知。

舒杨总是隐隐觉得,与其说是履行两个老爷子早年定下的婚约,倒不如说,梁家想还金原一个恩情。

毕竟当年西北之路,是金原当的鸿雁。

“这些往事我原想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让你知晓,但你分明很想知道他们的事,恐怕我瞒也瞒不住,藏也藏不了,到了梁家若是梁瑾提起,你心里有数,就也不必太过放低自己。梁家有今天,你爸爸着实出了不少力。”

舒杨替她理了理发丝,望着她目光有点湿润,“再一个,我始终不肯提起他们,总是觉得愧对榕桉,当年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如果我能早点赶去西江就好了,或许,或许……就算不能阻拦事态的发展,至少不会让你掉进大河,得了这种怪病。”

舒意摇摇头,劝舒杨道:“南方来的那个中医这几天都在给我针灸治疗,我觉得好了很多。这件事怎么会是妈妈的错?我知道您打小就非常疼爱我。”

“你知道就好。”舒杨抹了抹眼泪,忽而想起什么,“他给你针灸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舒意忙捂着嘴,左右张望道:“有阿姨盯着啦,你去画廊有事不在家。”说完一看时间,“妈妈我要来不及了,先走了啊!”

网约车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舒杨见状没再追问,看她冒冒失失往外跑,忙提醒她拎起裙角。

舒意应了声,一手提起裙角,一边踩着细高跟歪歪扭扭地下台阶,但还是不妨逃得太狼狈,脚一扭差点摔倒,幸好旁边及时伸过来一双手。

舒意站稳后刚想道谢,一抬头却愣住了。

这个男人今日特地打扮过,往常穿衬衣多为白色,黑色少见,而今却穿了件宝蓝色的丝质衬衫,贴合昂藏起伏的身躯,黑色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给人的感觉焕然一新,加之换了副金边眼镜,头发做了造型,微垂的眼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看似斯文儒雅,内里又透着一股坏坏的甜腻。

等候小姐多时的俊俏鬼,这时也兴致勃勃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刚才惊鸿一瞥,似是看到电影里出来的明星,惊艳归惊艳,到底没有隔得这么近,两个人呼吸相交彼此对视来得惊心。

电光火石,火花噼里啪啦。

祝秋宴听到“嗒”的一声,心跳漏拍,舒意也好不到哪里去,匆匆别开视线,撩着腮边的发丝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哦,梁嘉善请我了。”

舒意微惊:“他怎么会请你?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祝秋宴侃侃而谈:“小姐不懂,男人之间的情义往往不能用简单的好或不好来定义,得审时度势,当下的情况就应该好一些。”

他冲舒意眨眨眼,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此时已近日落,红彤彤的太阳坠在天幕,为雪肤黑裙的小姐扫上一层禁忌的光。骑士注视着她,眸中流动着难以察觉的深情。

接到梁嘉善的电话时,老实说祝秋宴也感到惊讶,但对方是个赤忱的男人,直言今日家中宾客太多,恐照顾不好小姐,请他一同前来,代为保护小姐。

他说保护,意思很明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正在进行怎样危险的事,但他并非毫无察觉。挟制,审讯,噩梦,前生今世,种种都在梁嘉善一清二白的生命里点缀着。

为此,哪怕把情敌供起来,这种事也非做不可。

好在梁清斋的寿宴虽然宾客如云,但宴会地点在私人别墅,具有较强隐蔽性,也没有请记者到场,因而盛大之余,并没有让人觉得多么煎熬。

梁嘉善接舒意到场后,就带她去见了梁老爷子。

八十岁的老人身子骨尚且健朗,精神矍铄,看到她笑成一尊弥勒佛,十分慈祥,比之舒礼然不知亲切到哪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她亲爷爷。

听完她的祝寿词,一行人围着看舒杨的画,纷纷夸赞,老爷子更是开怀不已,直拉着舒意的手说喜欢,又把梁嘉善的手放过来。两个老头子你看我我看你,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场有和梁清斋交好的有心之人,多嘴问道:“今日是不是除了恭祝梁老长命百岁之外,还有一桩喜事呐?我看嘉善岁数也不小了,该结婚了吧?”

梁清斋含笑道:“人老了没什么盼头,就盼着小一辈的孩子们好。我现在身体还算硬朗,就想看着孙子结婚,再给我生个大曾孙,让我晚年走得安乐些。”

众人一听,均都会意。

梁清斋不是只有梁瑾一个儿子,前头也不是没有曾孙,只是惯常最宠爱梁瑾这一支罢了,连带着梁嘉善也成了无可替代的梁家金孙。

给金孙物色的媳妇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舒家虽然家底略薄了些,但几代书香,底蕴深厚,那也是压得住巨富的,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往人堆里一站,更是亭亭玉立,挑不出一点错来。

于是大家都恭贺起两位老人,舒意想说什么,被舒礼然瞪了一眼,到底没有当场拂了梁老的面子。梁嘉善略带歉意地看她一眼,她冲他笑笑,表示没事。

正当宾客们起哄要梁老拿黄历当场定下好日子的时候,一个打扮华丽的妇人挤了进来,从梁嘉善这边扶起老爷子,亲热地说:“爸爸,徐叔叔一家带大礼来了,在门口等您去揭红绸呢。”

“那个老徐,又搞什么花样,每年就是他鬼点子最多!”

话是这么说,到底被岔开了话题,梁老爷子被妇人搀着,伙合一大群人乌泱泱朝门口涌去。

舒意这才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梁嘉善忙说:“我也去看看,那边有吃的,你可以拿一点去花园。家里很大,我待会找人带你去参观参观。”

“你别管我了,这么多人,去忙你的吧。”舒意推了梁嘉善一把,又挥挥手,让他自个去忙。

梁嘉善也知自己分身乏术,没有勉强,与迎面而来的祝秋宴打了个眼神,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待到舒意身旁,就听到小姐抱怨:“我刚才差点憋死了,女人喷香水就罢了,男人凑什么热闹?”

她想到又笑,“看到那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了吗?是我爷爷,他刚才恐怕也憋得够呛,脸都青了。”

祝秋宴审视着女孩促狭的笑,扬起嘴角:“老人家如果知道小姐存这种心思,身体要被气坏吧?”

舒意扁嘴:“谁让他凶我。”

俏丽的鼻尖发出一声不大厉害的轻哼,倒有点小时候张牙舞爪的影子了。

虽然没有见过那时她骑着骆驼走南闯北的样子,但从她和姜利的谈话里不难想象出当时情形。红裘衣,黑马鞍,金铃铛,戈壁滩。头顶两个小发髻的女娃娃,遇见兽笼里明码标价的少年,如果她没有停留,他不曾回眸,他们今生或许会有截然不同的命运吧?

当时的金九,应该很可爱吧?

祝秋宴巧言善辩:“小姐这样爱恨分明,很得我意。”

需要得你什么意?舒意脸颊一热,微转过脸去。瞧见远处的食台,她说:“有点饿了。”

于是祝秋宴任劳任怨地走过去拿了饮料和水果,同她一起去花园人比较少的地方,打算熬过半程,再找个托辞先行离开。

不想刚到那里,就看到秦歌和几个男人纠缠。

男人背对着他们,将秦歌堵在花丛一角,嘴上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手也没有规矩。秦歌似乎非常恐惧,瑟缩在假山孔洞里,小声啜泣着,没有大声呼救,直到远远瞥见舒意的身影,方才大喊道:“舒意,救我!”

舒意迟疑了一瞬,正待上前,被祝秋宴一扯,藏到身后去。

几个男人顺势转过脸来,为首正无聊地把玩打火机的男人微微抬头,桀骜的神色之下,一双幽暗阴鸷的眼眸同时投了过来。

祝秋宴身形一僵,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果然,时隔多年还是那副面孔,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荣,让他只是看背影就骨子发寒的阴冷。猜到当下许多人可能都是上辈子的人,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也回来了。

晋王,一个将祝七禅悲哀的人生刻进鬼故事的人,是让谢意与世长绝,化为灰烬的罪魁祸首。

祝秋宴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将一种与灵魂共生的厌恶压下去,转头对上舒意的眼睛:“小姐先回去,好不好?”

舒意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想喝酒了,听说小姐酒量很好,不如同七禅小酌两杯?”

舒意说:“我已然很多年没再碰过酒了。”

祝秋宴思及她被摧毁的故梦,心口钝痛,正要再找借口,不想她又道,“想到上次火车上你的青稞酒,倒是有点馋了,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好酒,那……”

想到秦歌,她略作思量,“我不愿再和她有什么瓜葛,你帮忙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方便的话,就帮一帮她吧。”

“好。”

祝秋宴应下后,舒意从花园后侧绕去了主宴会厅,他这才转过身,对上男人的目光。

徐穹兴致正高,不想被人打扰,活动了下口腔,眼神示意身旁的同伙。当即有两人朝祝秋宴走来,挥舞着手道:“喂,我们徐少要玩游戏,你去别的地方溜达。”

“徐少?”

对方上下打量他,见他穿着虽不凸显富贵,但也不像是来梁家打秋风的穷亲戚,因此好心给个提示:“明氏集团的徐少,徐穹,听说过吧?就是我大哥。”

祝秋宴沉吟着点点头,又听对方说,“既然听说过徐家,就该知道这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大佛,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梁家花园大得很,你要泡妹去另外一边,小心坏了我哥的兴致,拿你出气。”

祝秋宴微微一笑,用年轻小姐的生命装点着千秋园的他,数百年来行走人间,自诩与“好人”打不着边,不作恶已然是他的大义,更难说行善积德。

以秦歌在火车上对小姐做的种种举动来说,已经足够他见死不救。

加上他不想此时去招惹徐穹,看这反应徐穹应当还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若冒昧出手让他想起什么就糟糕了。

因下他沉吟一二,准备离去,却不想秦歌忽然大声喊道:“祝七禅,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舒意是谁!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当年春日宴在晋王府,我曾看到过你!如果我把这个告诉舒意,你想过是什么后果吗?”

祝秋宴脚步一顿。

秦歌又道:“你应该可以猜到我是谁吧?虽然我的长相变了,但是我面前的人长相可没有变。”

她如此说着,悄悄觑了眼徐穹,却见对方正盯着她,像毒蛇一样寒冷的眼神下渐渐蓄起汹涌,勾着唇笑问她:“你说的面前的人,是指我吗?”

不待秦歌开口,祝秋宴已然大步回首,推开徐穹身旁的男人,一把将秦歌从假山中扯了出来。

徐穹啐了口痰,神色几变,终变得玩味:“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总觉得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有什么好玩的游戏不想带我吗?”

祝秋宴放低姿态道:“这是我的朋友,她精神状况不太好,请您见谅。”

“是精神不好,还是脑子有问题?”徐穹说,“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至于一见到我转身就跑吗?这可就让我不太高兴了,我徐穹虽然爱玩女人,但她这种姿色还入不了我的眼。可我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想不想陪她玩玩就是另一回事了。你们冒冒失失地闯进花园,坏了我的兴致,现在本公子很不爽,想要出气,你说说,是带我一起玩你们的游戏呢,还是让我揍一顿搓搓火?”

他一边说一边捏了捏手掌,指关节咯咯作响。

祝秋宴看了眼他左右几个男人,大概都是在一块玩的富家公子哥,一个个穿金戴银,手上的腕表都价值不菲,徐穹耳垂上戴着的宝石耳钉更是罕见。

不过再怎么样,在他面前只是花架子罢了。

可饶是如此,祝秋宴还是选择了妥协。他不想让徐穹记起前世,更不想让舒意再次陷入厄运,因而他低下头,给秦歌一个眼神,把她往后面推了推,淡淡道:“如果打我一顿可以让您消气的话,您请动手吧。”

“呵,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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