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玹点了点头,心中猜测大抵是他们恰好撞见了什么路过的小妖,这才有此一难。但因为有太多人在场,尉迟玹又不便说的过于直白,便道,“世间异象万千,总有些为人不知的怪力乱神发生,也算是一场机缘了。”
“机缘?”陈储思盯着沙滩上自己踩出的脚印,低声嘟囔道,“死了一船人呢......”
尉迟玹心中毫无起伏,也不再去接话,继续默默赶路。
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便回到了事先打点好的渔家,屋子并不算大,但是因为六年前的那场海难,屋墙铸造的异常结实,只要不是形如水龙卷一类的极端天灾,基本是撼动不了这屋子的根基的。
屋里燃着炉火,蒲帘隔出了五个空房,一屋住上十人也不在话下。但是出于待客之道,尉迟玹还是盘下了这一排的百来间屋子。
不过眼下被海难这么一闹,陈国派来的使臣就只剩下了五人,尉迟玹只好将那些多出来的空房便宜了卫国侍卫。
安置好陈国使臣后,尉迟玹与侍卫们便回了各自的屋子避雨。
尉迟玹暂居的这间空房就在陈储思的屋子隔壁,窗户正面大海,坐在榻上能够目睹海面的风起云涌,潮涨潮落。左手边用小炭炉煮着壶雨水,火苗虽小,却还能顺带着暖暖手脚。
不得不说,纵然是初夏时节,一旦下起暴雨来,这天还是冷得和春寒无甚区别。
壶中水沸以后,尉迟玹倒了两杯来喝,又用手帕沾水擦拭了一番身子,泡暖了脚,这才和衣睡下。
睡梦中风雨声仍在,偶尔夹杂着雷鸣与海浪,令尉迟玹很难睡沉,裹着被子翻来覆去到了下夜,仍是处于一种睁眼便很清醒的状态。
又是一阵雷鸣,震得整间屋子都在颤动,尉迟玹便干脆不睡了。
不睡,却又无事可做,毕竟奏折甚的都未带出宫来。
出神之际,窗外突然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尉迟玹未有轻举妄动,伸手握住了床头的蝉丸。
不多时,人影果真又回来了,就停在身侧的窗户外头。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入耳中,人影将遮窗的帘子挑起了些,结果刚挑出一道缝,寒芒便迎面刺来,人影慌忙避让,尉迟玹径直破窗而出,持刀与人影冒雨打了起来。
人影起初还有些阵脚不稳,可渐渐的便也露出了真本事。
人影所用的武器是很寻常的剑,但这套剑术却是尉迟玹从未见过的。既非来自于卫,也非来自于陈,不属于十四国中的任何一个国家,是一门独创的流派。但就招式中的这股莽劲,加之以攻为守的路数,尉迟玹总觉得与岑鬼的枪法有些相似。
顷刻间,尉迟玹明了了来人身份,立刻收势,出声问道,“陈储思?”
人影赶忙住手,慌张应道,“尉迟公子?”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头闲逛作甚?”尉迟玹将刀回鞘,领着陈储思绕回了正门。
进屋后点上油灯,将湿透的外袍脱下晾在屏风上,尉迟玹转身看着杵在门口的少年,忍不住出言提醒,“你是陈国的使臣,一言一行皆代表陈国。”
陈储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对尉迟玹产生了敬畏的情绪,收到提醒后连忙挺直脊背,将背上的包裹卸下,摆到了后者跟前的桌案上。
尉迟玹不消去想便知道这里头装着的八成就是陈君主信中提到的“旧物”。虽不感兴趣,但出于礼节还是问了一句,“何物?”
陈储思忙将包袱打开,露出里头被油纸和麻绳包裹得结结实实的物事。
麻绳的绳结已经凝成了一块,陈储思用指甲剥了半晌都没有松动的迹象,便干脆拔剑去割。尉迟玹望着这把成色老旧,显然已经回炉过好几次的宝剑,忍不住说道,“你剑术不错。”
陈储思割断了绳索,闻言洋洋得意地笑道,“这是自然,我这一身功夫可都是储卿兄长指点的。虽然他只教过我一两回,但比那些老古板教的受用百倍。”
果然是岑鬼干的。
尉迟玹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便又问道,“那你的招式路数也是同他学的?”
陈储思摇了摇头,“不全是,储卿兄长并没有正儿八经地教过我功夫,但我也不怎喜欢家里那些老古板教的,就学着储卿兄长当初耍花枪的模样自己自创了一套路数出来。虽然爹爹总说我这剑术不三不四,但打起架来还颇为好用。”
尉迟玹意味深长地盯着陈储思的脸,好似明白岑鬼为何会费心指点一名人类孩童了。
陈储思,确然是个还没长大的天才。
“就是这个。”陈储思将包裹在旧物外的油纸三两下扯开,推到尉迟玹跟前,“公子可还识得此物?”
尉迟玹低头看去,便见油纸包裹里躺着的竟是一张素琴。
自己初访陈国时带入宫中的素琴。
此物出现于眼下,陈君主往昔所言犹似耳边回响,“好的琴师能用素琴奏出天籁,而对于无甚天赋的琴师来说,纵然予他伏羲古琴,也难成入耳之音。孤生平最爱搜集古琴,对于喜欢的琴,不吝万金相求。”
“可倘若卖家执意不肯出让,孤便是得不到,也必不会放任此等好琴流落民间......”
与卫夺人之心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