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的冒失不一样,三个小姑娘反而很惊喜地齐道:“鹤先生!你睡醒了呀!”
“嗯。”鹤衔灯应了一声。
应该怎么说这个走出来的家伙呢,虽然被叫做先生,可是看长相却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说是睡醒了,可是还是那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鹤衔灯耷拉着脑袋,过长的白色卷发柔软的垂在他的肩头,甚至还有一些垂到了地上。
他赤着脚,脚趾微微蜷缩在一起,随着步伐,他紧绷的足弓舒展开来,让上面环着的两颗琉璃铃铛叮叮叮叮的响。
“让我来吧。”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少年对着三小只说道,“你去位子上坐着。”
月丸惶恐不安的看了眼鹤衔灯,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
“对,对对对不起!”他用超级大声的嗓门嚷嚷,“又给先生你添麻烦了!”
“……唔。”鹤衔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捂在了耳朵处,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对不起!”
又来了。鹤衔灯无奈的想:月丸哪里都好,就是太认真了。
他捂住嘴叹了一口气,神情怏怏:“没有麻烦的意思,不需要道歉。”
“啊,但……?”
月丸还想说点什么就被鹤衔灯给打断了话。他伸手在月丸眼睛上的胎记处摸了摸,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困倦的气音:“你身上有鹿的味道,是去抓了野鹿的孩子吗?”
“这样不好。”他推了推月丸,“把它放了吧。”
“不不不不不是的鹤先生!”月丸手忙脚乱的比划着手势,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是因为妹妹她的身体……你不是说鹿血可以用来做药吗所以我才——当,当然!我没有怪先生你的意思!就是,就是那个……!”
“肉茶需要长着角的雄鹿,你抓的那只太小了。”鹤衔灯又打了一个哈欠,“云峰上面栖息的鹿群有一只老的牙齿都快掉光的鹿,万幸的是它的角还没有老的掉下来。”
“你,你的意思是?!”
“我帮你把它带回来,你把那孩子放了。”
鹤衔灯挥挥袖子把啰嗦的小鬼赶走,他在灶前待了一会儿,端出了今天的晚餐。
热气腾腾的定食是给小朋友们享用的,大人的晚饭永远是用一盏浅浅的酒碟子装着的。
就算是菜上齐了也没有人先动筷子,小孩子把目光投向鹤衔灯,鹤衔灯则是把目光投向桌子最上方供着的神像上。
神像是用木头精心雕制的,在不同的地方还有着装饰的琉璃,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旧物了,神像上面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但这也无损那位神明奇诡的美丽。
从造型上就看得出来,这尊被供养的神灵是一位三相神。
左边的一面是缠满了红色火焰,长着尖齿与竖瞳的鬼怪,它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额前刻着一个妖字,手肘的位置长满了雪白羽毛,刀削铁铸般的,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寒芒。
右边的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年轻人,他的额头上刻着佛字,一只手向上一只手向下,两只手都托着莲花。但很奇怪的是,这位佛子手里的莲花一边是白色的,一边却是猩红色的,连带着那对琉璃烧制的眼睛颜色也晦暗不明起来。
最中间的是结合了鬼与佛共有模样的神,他紧闭着双眼,在额头的正中间有着一双巨大的白色眼睛,那双眼睛的中间开着一朵莲花,莲花的中间刻着神字。
“……三相除厄,佛鬼造神,轮转之神鹤目莲,大人啊,请宽恕我吧。”
他双手合十,低低的念了一句。
鹤衔灯看着神像,目光缥缈,也不知道是在透过它看什么不存在的事物。
他半响才把目光收回。低低地冲等在一旁有样学样的小朋友们宣布了一句:“开动吧。”
结花老早就在等这句了,筷子直接朝自己想吃的菜上招呼,结果还没夹到就被自个亲姐姐拍掉了筷子,委屈巴巴的做了个忏悔的手势对着神像认罪。
这两个姐妹的日常就是这样,月丸早就习惯了。他正在给妹妹布菜,夹了几下后又怕伤到丸月的自尊心停了下来,满脸纠结的把面前的菜换了位置,故意把鱼推得远远的。
他们其乐融融,鹤衔灯就在一旁看着。
他刚刚才解决了自己的晚餐,趁几个小孩不注意用袖子挡着嘴仰头喝掉了碟子里装着的红色液体,还不着痕迹的擦了擦嘴角。
“好吃吗?”他托着下巴问。
结花一真都很给面子,她吃的满嘴流油,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了。
倒是她的姐姐更淑女一些。结草放下了碗筷,认真的评价道:“和昨天的一模一样呢,先生。”
“一样吗?那就好。”
鹤衔灯终于松了口气。他看着桌子上裹着红漆的酒盏,不知道到底透过它看到了什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对着小孩子们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丸月下意识的抓住了哥哥的袖子,迷迷糊糊的问道:啊?去哪里?”
“去浅草。”
他刚说了要去哪后,桌子上的气氛马上变了,古里古怪的让鹤衔灯有些担心。
“怎么了嘛?”他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就是太可惜了。”结花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笑,她撅着嘴嘟囔道,“狯岳正好明天要回来呢。”
“啊,是吗……”鹤衔灯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月丸你明天去摘点桃子回来,我做点桃酱和桃饼,丸月结草你帮着带一下吧,对了,结花你不要跟人家吵架。”
他像一个在外多年的孩子终于回来的孤寡老人一样的兴奋,叮嘱完这些后飘飘悠悠的晚房间走,走到一半还不忘转过头叮嘱他们别忘了洗碗。
在鹤衔灯走后,饭桌上的气氛一凝。
“啊啊真偏心。”结花咬着筷子嘀嘀咕咕,“不就仗着比我们早嘛……”
“结花——”在结花抱怨的时候,结草的声音幽幽的在她背后响起,“谁让你多嘴的!”
“呜,呜哇!?”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丸月支棱着耳朵疑惑的开口:“怎么了哥哥?我怎么听见结花在哭?”
“没什么。”月丸眼神闪烁,“就是姐姐和妹妹在一起玩拉耳朵游戏而已……呵呵,拉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