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很想回家,想回陆家,想回到父亲和大哥身边,想看见可爱的小侄子,也想念温柔善良的妹妹和恬静淡雅的继母——从他到陆家开始,每个人都对他展示了极大的善意,是他自己总是不敢相信不愿满足,如今不断试探惹出了大祸又任性出逃,至此无人理睬察觉更加悲伤绝望。
又冷,又饿,又疼,又怕……
陆川不知道程斯语有生以来最痛苦无助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他只知若父兄肯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回那个温暖的世界,他便是再受天大的冤枉委屈也不敢再有一分怨言。只可惜给他做饭的大婶比他还早离开陆家,看来父亲对他已经再无耐心不留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那个家的大门再也不会对他敞开了。
夜深了。
陆川时冷时热筋骨酸胀,更多的是身上刺痛的翻滚和体力不支的眩晕。他好像感觉到自己身上令人不适的味道,应该不是因为一天没洗澡的缘故,可能是伤口在风吹雨淋中加速了恶化的脚步,老天真是一点也不肯让他好受。饥寒交迫的陆川疲惫至极,倚在金熙恩的墓前迷迷糊糊直至失去知觉。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晒干了昨日午后的细雨痕迹,阳光的照耀也慢慢让陆川恢复了意识。他稍一活动便痛的呲牙咧嘴,伤口溃烂筋骨酸痛的内忧外患让他寸步难行。饥渴渐渐消解着陆川的意志,他才知道寻思觅活也不是个容易的差事,早知如此不如下定了决心,吃点安眠药什么的可能不会这么痛苦吧。
可他又哪里是真的想死呢。
人在绝望至极的时候总会爆发无限潜力,当陆川咬牙克服他原本不可能忍受的痛楚准备再回家去跟父亲负荆请罪时,又很不凑巧地扭伤了脚,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陆川苦笑,这周围的地下英灵是否都在嘲笑他的蠢笨无用呢,说要自生自灭却舍不得死,挣扎着想活下来却自己断了最后的退路。还好安忆园的管理严格每天都会有人来料理打扫,以保证客户来怀念先人时能享受到最洁净的环境和最贴心的服务,只不过这山上也十分空旷,这片家族墓地的区域为了彰显权贵奢华相互之间距离遥远互不打扰,而今天刚好是维护人员的公休日。
陆川从日出等到日落,连个人影也没有。他绝望地想,如果没人来找,也许真的会死在这里吧。若是凭着来时的路线记忆,自己目前的体力状态能不能爬到山下有人值守的门口还是个问题。万一在半路上支持不住晕倒了,就算是有人来找,恐怕也只能在大费一番周折之后发现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权衡比较了自己的体能和对父兄的期盼依恋,陆川发现连他自己都不会选择自己,实在是悲哀可笑。为了能够多撑一刻,陆川又一次靠在了墓碑旁边,一边跟母亲说着赔罪的话,一边揪了几朵墓前菊花嚼碎了咽下去。
突然想到安忆园的程斯语飞车疾驰。如果陆川真的去了那里只怕是生无可恋,若连安忆园都找不到陆川的身影,程斯语便只能回家向父亲忏悔自己的无能与失职。本市的公墓管理条例是每月今日公休,一般人都不会知道这个情况,陆川这样甩手掌柜的大少爷就更不例外。本来他也不是小孩,总会想办法让自己吃饱穿暖,可是程斯语一想到他包里留下的东西竟是连手机也没带,估摸着这小子最好的情况是兜里揣足了现金。这样在市里生活几日不成问题,可是安忆园在山上这样偏僻的地方,又赶上墓地公休无人巡视,他没有通讯设备想找到个车回市里,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于是程斯语加大了油门,在墓地值班人员已经躺下睡了一觉的深夜里焦急地扣着门房玻璃。园区内不准开车,程斯语只有两条腿在夜幕下狂奔,他庆幸自己提前拆了石膏,这会儿跑起来没有太多的束缚和负担。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左臂不敢太用力气,所谓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对他这样注定劳碌命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奢侈的休养。凭着天生的超强方向感,程斯语在夜色中一点点靠近陆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