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望着他,心道,假如你早早将封琅之事说给我听,或许也可不必对我存有疑心了。但他想了片刻,依然笑吟吟地:“我猜你不该。”
这句话仍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两人却都相视一笑,封琳眯着眼,看不清他神情,孟醒却坦荡荡的,任由他把自己周身扫视了个遍。
打破这尴尬的是沈重暄,小少年乖顺地窝在孟醒怀里,微微垂睫,黝黑的眸却深邃至极,沉默地注视着封琳的细小动作。似乎发觉两位大人一时没有别的话了,沈重暄问:“所以封前辈是要与我们同行?”
封琳这才分神觑他一眼,温言道:“元元果然聪明,我一说,就懂我意思了。我听闻阿孟对我的想念已是地久天长,实在感动,这才推却俗务,特地来陪阿孟走一回江湖。”
孟醒嗤之以鼻:“你丫就是想要鉴灵吧。”
封琳娇羞低头,赧然道:“阿孟,说一半猜一半,这才是你我之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趣呀。”
“哈哈。”孟醒皮笑肉不笑地睨他一眼,不无嫌弃,“恕贫道无福消受。”
封琳最终还是跟着他俩上路了。
沈重暄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也能看出孟醒与封琳争执时的捉襟见肘,孟醒无疑已尽了全力婉言谢绝,但封琳脸皮之厚,丝毫不愧对数年世家浸淫,孟醒仅凭天赋,的确难做他一合之敌。
三人同行,可见笑颜的便只剩封琳一个。这厮也懂事,喜气洋洋地揽过不少需要花钱的活儿,沈重暄荷包不减,竟一连数日都不必再去沈家分署的钱庄讨要。
但这和他依然不高兴没什么冲突。
“近日暑热,不如我们去梧桐山避暑?”封琳手指划过桌上地图,虽是商量的口吻,却也体贴地补充,“阿孟不是喜寒怕热吗,且梧桐山风景不错,山下芳菲皆尽,山上说不准还是百花争妍。”
沈重暄道:“阿醒数年来都在山中,现今剑法已遇瓶颈,不该再在山上消磨。”
“话虽如此,梧桐山你们却还没去过罢?”
“虽不曾去过,但阿醒喜好市井繁华,山上始终冷清太多。”
封琳嗤笑:“市井?与俗人攀谈,才是真的消磨日子。你也喜欢热闹?”
沈重暄拧眉,摇头:“我不喜欢,但阿醒喜欢。”
孟醒当即插话:“嗯,我喜欢热闹。”
封琳没想到孟醒会这样不顾大局,虽然再笑,眼色却已凌厉许多:“阿孟,碧无穷可说不准就在山下逗留呢。”
孟醒哑然片刻,犹豫道:“呃…..就眼下来看,我与他胜负还不能妄下结论。”
“是啊,九死一生不也还有一生吗?”封琳依然冷笑,敲敲桌面,眉峰微挑,“阿孟,我不会害你,你若再这样偏心,早晚会害你自己。”
无论封琳究竟是想要鉴灵还是真的把他当做挚友,总归是不能让他出事的,封琳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撞上碧无穷,对他二人都是灾难。这一点孟醒心知肚明。
孟醒只得又把沈重暄勾进怀里,安抚意味十足地拍拍他背,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那就去梧桐山吧……路费你承担。”
封琳当然爽快应下。
沈重暄沉默许久,才在他怀里闷着声问:“……九死一生?”孟醒没有听见这句,封琳也不会费心去关注一个孩子,两人一拍即合,独留沈重暄默然无话。
不够,还不够。
他依然不如太多人。不仅仅是封琳,倘若将来萧同悲发现了孟醒,他能做什么……看着孟醒九死一生吗?
孟醒为什么不准别人叫他阿醒?
我是特别的,那我值得做这特别的吗?
沈重暄搂住孟醒腰肢,他第一次抱得这样紧,孟醒权当他是不喜欢封琳,自觉受了委屈,忙托着屁股墩儿将他抱进怀里,直到封琳出门去布置人手也没松开。但其实沈重暄近些日子个子飞窜,如今已近他肩膀,其实已不再是孩子了。
他身形抽条,离十四岁只差月余,孟醒抱着他,发现除了那张气呼呼的脸尚有些肉感,原来少年身形已是单薄瘦削中可窥见肌理下蕴着的力道——他长大了。
孟醒拍拍他,忽然笑道:“一不留神,我们都一起三年了。”
沈重暄一愣,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只能点头:“我快十四岁了。”
“真好。”孟醒笑说,捧着他脸,伸手刮了一下鼻子,“元元就快成小男子汉了。”
“你说些什么胡话。”沈重暄臊得不行,抵死不从地躲开脸,却露出两只烧得通红的耳朵,孟醒就拧着他耳朵发笑:“诶,好乖啊。”
沈重暄迫切地想转移话题,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鬼使神差般的就问:“……假如你和萧前辈打起来了,封琳能护你周全吗?”
“?”孟醒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忍俊不禁,“保下我的好处,不值得得罪萧同悲。”
“可你和封琳是挚友。”
“嘘。”孟醒摁住他唇,一字一句地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使是我,也可能会放弃你。放弃一个我,对封琳而言,连壮士断腕都算不上。”
沈重暄听不惯他这样的话,也拿着腔调一字一句地反驳:“我不会放弃你。”
“我知道。”孟醒笑叹一声,拍拍他头,“不然我养你做什么,给我收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