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既如此，朕便放你一天假，出宫去见一见你的阿姐，只不过得早去早回，切不能误了宫里的规矩。”武周氏竟然一开口便大发起了慈悲。
她的眼神犀利，逡巡在姮娘与裴氏的脸上良久，见她们实在没有多余的神情，这才又补充道：“就让朕的张奉御护送出宫吧，婉儿，你去向五郎传朕口谕，就说要把人原封不动地送过去，还得把人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这个张奉御，便是被贬斥了的张五郎张之易，武周氏让张之易护送姮娘出宫，这显然就是为了恶心崔家的。
可就在裴大娘子面色阴郁的时候，姮娘还是毫不在意地谢了恩。
也真不是一般的女中豪杰。
自姮娘被安排进大业殿，张之易确实连紫薇宫城外几步之遥的府邸也不大回去了。
如今平安公主被禁了足，他也精挑细选了一些样貌俊秀的小厮送进了公主府，虽说脑袋空空，也无甚才情，可毕竟年富力强，能满足公主宣泄，李璇玑自然对他无甚怨言。
而皇上这边，她老人家的心头好是六郎张宗昌，他也一直有意避宠，始终保持不愠不火的态势。如今虽然控鹤监废了，他也被贬为区区一介奉御，可实际上，在武周氏的心中，他却更有用了。
这个有用并非是床笫间的，而是朝堂之上的。
前头的那帮老臣，愚蠢腐朽，以为废了控鹤监，放了一群年轻貌美的男宠归第，皇上便能收敛自己的欲望？站在权利巅峰的人，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法子隐晦地纵欲。
以前是光明正大地做，以后关起门来悄悄做就行了。
现如今又寻到了妖星，为了那劳什子的什么通天之事，无论最终到底能不能成功，对他张之易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这个谢姮的出现，确实是个意外。
这些日他特意宿在大业殿中，一来为了羞辱气焰跋扈的崔珩，二来是想探探这小丫头的底细。
为了挫她的锐气，他可是行住坐卧都不准姮娘离身的，即便是卧榻之间，也得姮娘守着他安寝。
可人家偏偏无所谓，听说皇上恩准她出宫去见她的阿姐，这不，就当着他的面，正在灯下绣着一个小娃娃的肚兜。
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哪来的料子，我这殿中几时有这个东西了？”张之易披着一袭紫色的薄褛，汲着一双木屐，拿着一管玉箫，走了过来。
“大人，这本就是大业殿的宫人份例中的针线和料子，许是大人的奴婢一向用不上，所以大人才未曾见过吧。”姮娘头都未抬，就这么回了话。
张之易有些气闷：“我要梳洗，过来服侍。”
姮娘这才抬起头来，惊诧道：“今儿皇上那并未宣召，如今夜已深，大人梳洗作甚？”
总算正眼看了自己，张之易弯起红唇，调笑道：“时下宫中风行前清后疏眉，我本觉得流俗了些，可前日我看六郎画了一对，观之甚好，要不你替我也画一对？”
姮娘微微愣住：“大人是想让奴婢为你画眉，取皇上欢心？若是如此，奴婢还是劝大人三思，画眉敷粉之事，古来只有以色侍人者才行此邪径，史书上留下的都是骂名。大人又何必自污呢？”
张之易实在未料到姮娘竟会劝谏于他，可看她一手拿着绣了一半的小肚兜，上头还有整齐的虎头的针脚，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言语间并无任何虚伪。顿时，他竟有些晃了神。
“你平时便是这么同崔珩说话的？”张之易甚至觉得自己的那身薄褛显得太过轻佻了，“活生生地把让他变成了一个圣人？”
姮娘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小肚兜：“大人是要画眉吗？奴婢对男子的眉形了解甚少，要不大人先画在纸样上，奴婢照着给大人画？”
“果真如此。”张之易将姮娘拉在怀中，紧紧箍着她，不让她动弹，他的气息混杂着一团昂贵的龙涎香，与崔珩的沉香截然不同，这是禁中才有的珍贵香料，自然也是皇帝所赐。
“崔珩的名字提都不能提是吗？小丫头，我不禁好奇起来，究竟是他伤了你，还是你伤了他呢？”张之易的唇瓣就悬在姮娘的耳侧，只要稍一低头，便是肌肤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