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得发抖。
可同一时间,又抓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我时常以优雅与从容要求自己的言辞和行为。
但这一刻,当生的希望不期然降临时,我抛弃了它们,找回了最?诚实的自己。
因为我想活下去。
我只想活下去。
我想带着我的女儿,一起活下去。
所以,我不顾形象地扑到了铁栅栏旁,举着项链的手伸了出去,冲圆形竞技场里的怪物晃了两晃,气急败坏地喊:“狗男人你看到了吗?如?果你再不来的话,这一次我真的要死了!!”
周围的人望向我,那眼神,就跟我刚刚看着竞技场中的怪物一模一样。
他们大概觉得我被逼疯了。
我没工夫理会他们目光中的怜悯,像是抱紧了海面上的最?后一块浮木,当见着月光水晶闪了闪,我不管不顾地把它当成了回?应的信号——即使我相当明白,这也许仅仅是被折射的阳光。
至少,它让我看到了一线曙光。
也因此,当踏上了无情的竞技场时,我迎着掌声与欢呼,第一个冲出了备战室,从死人的手里捡起了长剑,高举,在烈日的照耀下,像活着的女英雄似的,无比英勇地高喊。
“我会牵制住它的行动!”
“你们找机会进攻!”
我想。
这一句话,对于习惯躲起来算计别人的我而?言,大概是一生当中,最?光明磊落又威风凛凛的一句话了。
我根本就不担心牵制不住怪物的行动。
说实话,只要我让它往东,它绝对不敢往西。
只要我存在于它的感知范围内,就永远是那颗最?闪亮的星。
看,这不,就跟那些觊觎我身体和美貌的臭男人一样,一见了——准确来说,是闻到了从我周身散发出的、连洗一百遍澡大概也洗不脱的幽香,它便眼冒爱心,撒开蹄子,朝我疾驰而?来。
我想,这就是我触碰了禁药的报应。
正跟傻子一样追着我满竞技场跑的怪物,是一类被命名为‘幸福兽’的怪物。
我对魔物学着实没有什么研究,但幸福兽,实则与药学有一些渊源——它是一种药物的原料来源。
说到这里,你应该猜到了。
我说的药物,正是有神之召唤之称的禁药奴佛卡。
奴佛卡的原料既非来自它的血肉骨骼,也不是皮肤唾液。
只有当幸福兽死后,原料才会像神迹一样地出现。而?直到此刻,我们依旧不曾得知背后的原理。
——在幸福兽死后,它的遗体上会开出一株株带刺的、紫色的小花。
当长在茎上的刺,刺破人类的皮肤、扎进人类的血液,它可以吸收掉他所有的‘幸福’,会让他在短则数月长则几年的时间里,完完全全感受不到快乐的情绪。
长在幸福兽遗体的紫色小花,能够剥夺掉一个人的幸福和快乐。
但用它制成的奴佛卡,却能让吸食者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和快乐。
也有提升品质的方法。
——如?果在采摘紫色小花时,摘取者身上的幸福感越强烈,最?终得到的成品便会越好。
幸福存在的本身不需要任何衬托。
即使没有不幸的存在,幸福也能够独自成立。
但是,当需要放大某种幸福感的时候,不幸便需要出现了。
于是,便有了这一地的祭品。
他们用死亡与恐惧营造出不幸,又承诺以自由打造出幸福。
在击败幸福兽的一瞬间,大概是幸福感最?强烈的时候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会被要求前去摘取紫色花朵,第二次地成为了祭品。
看得出来,幕后凶手的心跟我一般黑。
不。
也可能错了。
毕竟,我马上要成为没有心的女人了。
在幸福兽的穷追猛赶之下,猛烈的艳阳、剧烈的运动让我的身体出现了强烈的不适,就差没直接把心脏给呕出来了!
倘若早知有这一刻,当初在红宝石学院的体能课我一定会好好上的,再也不会央求我有权有势的前男友带我逃课了。
不,不不,比起好好上体能课,早些时候直接顺了乌卡兰的意,会不会来得更简单和痛快?
坦白说,我一开始还期待了一下,当看见他心心念念的我出现在竞技场的时候,他会非常霸道地叫停了不人道的厮杀,霸道地把我接上看台后,又霸道地命令厮杀继续进行。
但他没有。
没有……也不令我意外。
毕竟他是个以乐趣至上的神经病。
比起与我一起和和美美地在看台下注、看决斗,赌我能坚持多久、看着我和怪物决斗绝对更加有趣。
好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想象获救的情形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反正就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我知道幸福兽一直追在我的背后,偶尔余光也能瞄见有人冲幸福兽进攻,不时成功地绊住它,让它减速。
不过,无论被停下了多少次、被多少人伤害,像是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活人一样,它只追着我跑!!
因为我身上带着禁药的馨香。
而?这,是幸福的味道。
被命名为幸福兽的怪物,比任何人都要向往着幸福,否则遗体上也不会长出小花花,想方设法地剥夺掉其他物种的幸福了。
幸福兽对我的情有独钟已经让我吃不消了。
老实说,虽然距离我登场没有过太久,可我的体力、表现已经突破了极限——没错,是突破极限,而?不是到达极限。
作为曾经全科目全优却放任体能课不及格的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所以,当不小心被地面的一具尸体绊倒的时候,我根本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我双手撑地,半起了身,双腿却打着颤,不听话地又软了下去,重新跌回?了地面。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毒辣的烈阳把我放在火炉中烘烤,暴露在外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我的手掌磨破了,膝盖也擦伤了,浑身蹭上了血和灰。
可以说,眼下是我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更要命的是,我的生命将停留在这最?狼狈的一刹那。
我看着大傻子一样幸福兽朝我猛扑了过来。
也瞧见了想要活下去所以听了我的话、跟我隔了很远的莎拉,惊慌失色地朝我跑过来。
她的嘴张张合合,我听不见她的声音,却勉强能辨别她说的话。
她哭喊。
“求求你不要死。”
而?也是在这瞬间,她的话和另一道声音重合了。
我陡然听到有一道还算熟悉的男声跨越了沸腾的人海、穿破了叫好和欢呼组成的声浪,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在呐喊。
“快跑起来啊——!!!!!”
我想。
这几乎能震破耳膜的嘶吼才是原装正版的,刚刚那些充其量不过是模仿。
多亏这极具个人特点的嘶吼,连一秒的思考时间都不需要,我马上认出了喊话的人是自传送魔法之后与我失散的乔洛斯。
这么为难自己的母亲,乔洛斯果然不是我的亲儿子。
可也是因为和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和儿子,我爆发出了根本不属于我的力量。
我忽然又能动了。
突如?其来的强大外力犹如一双不断拧着已没有任何一滴水的海绵的手,以燃烧着意志力来榨干自己最?后的潜能。我双臂向前爬行,试图躲开飞身而来的幸福兽。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能坚持到此刻,是拼上了莎拉的份一起努力的结果。
但是。
明明我已经那么努力了。
却还是没有办法从幸福兽的阴影里爬出去。
很可惜。
我不是拿了女主人公剧本的女人。我不是英姿态飒爽的骑士,也并非呼风唤雨的魔法师,我只是一个精于心计的、武力值低得像是在搞笑?的坏女人。我生命力最?后的挣扎,只如同?被秋风卷落枝丫的黄叶一般无力。
这也许是宿命。
我如?此心灰意冷地想着,直到,从我身上闪现出白色的光芒。
一个像是防护罩的存在在我身后展开!
它居然把如?狼似虎的幸福兽给弹开了!
与此同?时,一直戴在我左手尾指的戒指碎成了粉末。
怔愣了一下后,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想: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大概就是跟卢西恩谈了场恋爱。
当然。
也得多亏我的厚脸皮,分手了之后还一直把前男友送的魔法戒指戴在手上。
无论如何!
我总算是死里逃生了!
绝处逢生的境地给了我继续在宿命中挣扎的勇气和力量。
趁着被弹开的幸福兽仍然被魔法的余力所麻痹、瘫在地面抽搐,我赶忙艰难地爬了起来,准备接着进行你死我活的追逐。
我不知道这一次能跑多远。
但能跑多久是多久吧!
连讨厌我的乔洛斯都在鼓励我跑起来,没道理我先放弃了自己!
很快。
事实便证明我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继前男友的隔空守护之后,我迎来了乔洛斯的舍身相救。
他冲破了看台上守卫的封锁,像是英雄一样地降临在我身前。
看到挡在我和怪物之间的乔洛斯、望着他算不上伟岸可也绝不算是清瘦的少年背影,也许是那一头红发温暖得灼目,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宛如?飘零浮萍一般仓皇无助又装满了恐惧的心,终于寻到了依靠。
已经是第二次了。
——乔洛斯令我如?此感动。
第一次是在劳莱伯爵的葬礼上,当面对所有人不敢反抗、甚至说是恐惧的小公爵乌卡兰,他保护了我没有遭受他的折辱。
而?这一回?。
他挽救了我的生命。
我有点恍惚,直叹世事弄人。
不过,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体会感动的情绪了,即使乔洛斯出现了,幸福兽仍是劲敌。
只要还没有打败它,一切皆是未知数。
因为乔洛斯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只从他的语气,我也能听到凝重之感。
他问我:“还跑得动吗?”
坦白说,已经跑不动了,哪怕是简单一个抬腿的动作能要了我半条命。
但是,我真的不想辜负为了拯救我的生命而舍身涉险的乔洛斯。
所以,明明浑身都在发抖,俨然下一秒随时晕倒在地都实属正常的我,以连我自己都无从想象的坚毅口吻说:“我努力。”
“加油。”
“你也是。”
伴随话音落下,新一轮的战斗,拉开序幕。
虽然很疲惫,身体的状态差到了极点,但我的心依然怀抱着生的希望,期许能和我的女儿和儿子一起离开吃人的鬼地方。
但是。
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那些人居然可以无耻到一个境地了。
他们的举措,俨然如把刚刚才遭受完水刑折磨的囚犯,又放在了火上炙烤。
也让我想对天痛骂一句——
乌卡兰我草你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哇!!突然发现多了好多好多收藏!!看到的瞬间还以为是晋江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