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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生如逆旅(五)(1 / 2)


虞书文,字逸安。

目前领滁泸二州知州监察军政镇守昭关。

史载虞逸安姿貌雄伟,慷慨磊落。战伐之奇,妙算之策,忠烈义勇,为南宋第一。

而叶翔给的名单之上,虞逸安相对靠前,这意味着,不少人希望他永远消失。矛头对准朝廷官员的风险太大,高老大为求保险,通常不会接这种生意。他们调查朝廷势力,也无非是想在这其中左右逢源买卖消息获利而已。

江湖独立于朝堂,王权约束较小。甚至某些独大的势力,还会收到两方王权拉拢。

至于朝政之中,自然也会有人暗中扶植自己的江湖势力。

江湖错综复杂,其中利益交错更是隐晦难明。

一旦朝堂风吹草动,往往就会在江湖体现出来。

早年据说十二飞鹏帮那位赵姓帮主,与皇室就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这已不再重要。

……

他如今的身份当然已不是何方,当然也不是姜穆。

萧瑾,字文瑜,兰陵萧氏子,唐初名相萧瑀第十八代孙,始祖可上溯到北梁高祖。华夏之土,魏晋时期如张华在时世家林立豪奢成风,自武周后,各大世家大受打击,兰陵萧氏也避不开败落之命运。

萧氏人最后一次执政,在北宋,太子中允萧漼,以后便无萧氏音信。这位萧漼先祖自然不是萧瑀了,虽非萧瑀,毕竟也是兰陵萧氏,八叶宰相之一的萧华。这次姜穆利用萧氏身份入京,也不担心他们发现。原因相当简单,他已彻底调查过萧氏,萧氏门庭寥落,如今的家主品性相对圆滑,若此时出现一位萧氏后辈入朝光耀门楣,即使存疑,萧氏绝无二言。

若那位家主是如萧瑀般方正刚硬,不容半分瑕疵的,那倒是值得斟酌一二了。

何方毕竟曾是杀手。姜穆纵有心为他正名,但绝不是现在。是何身份,都不可牵扯过往。

安史之乱期,萧氏也曾经几度流离。那时萧瑀次子与兰陵本家失散,后遍寻未果。姜穆所用,就是这一支血脉。

所以即使有人较真,姜穆也完全可以“严谨考察”出一本以假乱真的兰陵萧氏家谱。

当然之后朝堂风动他为人质疑身世时“气急攻心”“失了风度礼仪”把一套家谱甩人脸上时,为他的身份紧张了好一段日子的高老大在快活林感叹,小何终于多长了一个脑子。

连她看完那本“证据”家系家训祖宗俱全的家谱,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就那么碰巧捡到了兰陵萧氏的沧海遗珠。

十月。

桂香散落,血色已结束。

姜穆行至昭关。

宋金隔淮水对峙。

虞书文共将军李显忠留镇昭关,共议和约之事。

萧瑾之名帖递于虞书文。

二人秉烛夜谈,三日后,宋遣使出使金南完颜亮占据的扬州。

夜色阴沉。

七八月本是收成季节,可今年八月以来连绵阴雨,加上金南下侵扰,百姓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昭关军营下,一身长袍美髯修长的中年人站在军帐前,望着夜空晦暗的星斗。

他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本不适合出现在军营之中。

但此地的兵将对他格外尊重,即使巡兵经过,也都恭恭敬敬唤他一句,“虞监军。”

虞书文。

此次大宋得胜的第一功臣。

此刻他抚着长须,口中喃喃自语。“紫微淡而复明,群星参入北星垣。”

“不知临安府如今情况如何?”

有人从背后的营帐中探头出来,“虞先生,还在想议和之事?”

虞书文转身,微微一拜,“李将军。”

那人铁甲未卸,只是去了头盔,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可惜两鬓已然斑白。

武人也随着他方才所望的方向看了看。

“紫薇星主帝王事,陛下有意让位于太子。”

“恐怕陛下已经决定。”

金的态度强硬,即使此次战败,中都那边却也没有减轻旧年条款之意。不但要继承之前的条约内容,甚至更过分的,要求金与宋叔侄关系相称……只是毕竟减了进贡银绢的数目,若按照他对陛下的了解,恐怕他不会拒绝这个新协约。

“我听说你之前有意招纳一个年轻人?”

“非也。将军,是他自来投奔。”

“二者有何区别?”

“若我招纳,他所做之事,便是虞某授意。若他前来投奔而虞某未收,一切便是他的功过。”

“所以你要他去见完颜亮?”

“这至少只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会否苛刻了些?”两军对垒,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往敌对阵营和谈……何况,听闻那还是兰陵萧氏之人。

“功,是朝臣之功,败,是流民之败。”

“哦?虞监军之意,若那年轻人有功,便引荐他入朝?”

“若他当真能处理好此次和约之事,陛下得之,幸也。”

李显忠思量了番,点点头应和,“虞公所言甚是。”若是真能得体处理,那他也不介意引荐一番了。

若不能,一介流民生死,又与大宋有何干系。

……

姜穆估摸着日子,赶在事变之前踏入金城。

十月十六日。

按照历史进程,完颜亮退守瓜州,仍无退意,严令强渡长江,违令者斩。此十日后,军民不堪忍受苛令,兵变缢死完颜亮。

后金世宗完颜雍正式即位,史中世宗政治协顺,南宋北上机会就越发渺茫。

无数历史,无数的时空中,能如李唐王朝一般,平等宽待族群的少之又少。但偏偏大唐正是由于安禄山诸类羁靡节度使之由,步入衰亡。前车之鉴,宋戒备其他民族,更戒备武将。宋对各族,最多便是羁靡收没兵权,相对的,北方金朝奴役性太强,奉行除却本族一律劣等。

对姜穆而言,再无比奴役歧视和死亡这些词更让他具备行动力。

作为姜穆,他曾是未来道德和规则的暴力守护之一,作为少乾,他秉承碧游无类无别的等同观念,作为灵珠,他也不会放任世事变动所带来的无谓伤亡……

举个例子,南宋已明确不得打杀仆众的律令,而北金勋贵之间至今还盛行人殉……

强横或是退让,暴戾或是柔和,后者不一定值得肯定,但前者无疑需要否定。

因此北金短暂的清明与长久的保民之治,从长远来看,姜穆都不会选择奴役及蔑视生命的北方。

“大宋使臣萧瑾见过陛下。”他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微微弯腰行礼,态度怡然,不卑不亢,完全不像是独身而来,也似乎觉察不到面前君王的恐怖和肆意。

“何以不跪?”

正中的虎皮软塌上坐着身长八尺的大汉,他身上还穿着带血带血的盔甲,盔甲的甲片之间,残存着些许的血肉。布满胡须的脸上充满了阴翳,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充满了血气和死亡。

正如他如今战场受挫后方起火的心情。

“大宋之礼,子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至于长跪君王。”

几个在金执事的汉臣心中一致叹息。还是太年轻莽撞了。完颜亮,他不是汉人,他根本就没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理念。

“哦?”

“二十年前金宋所立约定,天下皆知。宋人重礼,须知臣事君以忠,金宋为君臣,汝为宋臣,当乃是我大金臣之臣子,何能不拜君王!”随着他的怒火,一个酒杯砸了过来。

使者只是退了一步,酒杯当啷落地,水渍溅了一地。

“陛下既知臣事君以忠,又可知前一句有君使臣以礼?日前陛下肆意起兵,败德失礼,违逆前约之际,南北已无君臣。战场之上,胜者为王。”

啪!

地上又加了一个粉碎的酒壶。

“好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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