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召唤而来的治愈天使在神座之下静默许久,他俯身,“愿圣子可执掌天国的权柄,永久,直至永恒。”
圣主眉眼犀利,“跪拜圣子,以示你的诚心。”
姜穆微微垂眸,清澈的目光在此刻倒映不出了天父庄严伟岸的身影,他在自己的竖琴旁单膝一拜,一举一动都符合圣典规定的礼仪,“荣耀归于圣主,权柄归于您的独生子。”
“希望你永远铭记今日之誓言。”
姜穆起身回答他,“如若天国不变,誓言则是永恒的。”再不触犯原则的情况下,他一向是愿意遵守誓约的。触犯天罚的后果总不是那么好受的。
当然或许他们二人,对于誓约的奖罚的观念,也许会不大一样。
对于上者而言,他的创物应该是顺从的安于现状的。姜穆一直都清楚这一点。冒险和质疑的路西菲尔受到他的欣赏,也受到他的戒备。
圣主拥有对他的造物生杀决断的能力,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宠儿的生机。他不曾动怒,那是因为没有太多值得他动怒的东西。而路西菲尔,这次这位大天使显然触犯了圣主的禁忌。
也许路西菲尔还不明白他平常称呼的圣父一词意味着什么。
作为宇宙的创立者,所有的规则都在一念之间。他以言灵创立天国,要毁灭也不过转瞬。
姜穆暗暗叹了口气。既定的规则往往是难以逆转的,路西菲尔太冲动了。纵使姜穆可以斩断神灵对于自己这份元素的掌控,但其他的天使不能。
羁绊越是强烈,改变就越是困难。
姜穆唯一无法容忍的是,身边生灵,因为他本人的抉择,承受本不该承受的结果——无论是死亡还是痛苦。
他绝对无法容忍再次造成这种来自自己的牵累!
如果治愈也脱离神国被成为叛逆者,那么治愈的附属天使们,在天国又如何自处。姜穆清楚的预见到,他离开神国会带来的巨变——追随治愈的光灵们,很有可能也将随他离开而丧失光辉的资格。就像是路西菲尔的日百合一样。
从此他们就失去了光明。身陷黑暗——这对于光的精灵来说太残忍了。
姜穆不想看到这种结果。与此相比,一个誓约,真的算不了什么。
果然吗?是因为为人的心态,让他始终无法遵守绝对的规则,也无法在心境上进一步感悟,掌控新的规则吗。
无妨了。那便使用人心,改变他想改变的就是。
圣主了解他。几个纪元之中拉斐尔说过的话,从来没有违约。他不太满意,却也清楚自己不能逼迫太紧。此刻他将一朵紫色月季交到他手中,“日月花园应该换个名字了。”
姜穆的目光落在这株新的花朵之上,“如您所愿。”
夜的月色如轻纱披落,永恒湖畔的波光投落在站在一片银色花朵的治愈天使眸中,蔚蓝色交错着银白色,神秘而宁静。
他摘下湖畔最最普通的月百合,轻柔的,像是呵护自己最宠爱的孩子,将花朵捧在掌心,放在心前。这一朵最不起眼的月色百合脱离的天国白色的土壤,一片片的,月百合零落,成为枯黄色的花朵,最后消散成点点月光,升腾在这片月色和湖光相映的花园之中。
无数的光点上浮,萦绕在湖畔站着六翼的天使身边久久不去,它们恋恋不舍,最后不得不逆流回清寒的银月之中。
他的掌心幻化出浅紫色的花朵,温柔的夜风带走他手中的花瓣,一片一片,散落在神的花园,落地之时,生出一片片新芽,最后一同盛放为华贵的雪白和淡紫相融合的月季。
第二日,所有的天使就见证了,花园的变换。
它一夜,从璀璨的金色,变成华贵的淡紫。
“这只有熟知花灵生理和习惯的拉斐尔可以做到啦。”
所有的天使看着换了风景的花园,随着新奇和崇拜都这么说。
日百合的消失,仿佛移开了最近笼罩在他们心中的阴影。
路西菲尔的阴影。
他们终于暂时的,遗忘了这个堕落者。这可怕的敌人。
“治愈无疑是天才!”他对于生的理解,一定不亚于天国的圣父了!
缪斯带来她的长笛,为他吹奏新的神曲。
她也如愿的看到治愈的微笑。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他绝对不会像他表现的这么轻松。
在夜中受月光眷顾而盛放的月百合——那是治愈天使的象征……
“拉斐尔,难过的话,不必假装坚强。”
姜穆望着那片换了颜色的花海,平静的作了回应,“治愈天使代表了安宁和快乐,你知道的。”快乐不会懂得悲伤。
因为神明造就这个灵体时,就没有给予它悲伤的能力。
姜穆习惯了离别。他曾见证过不止一次造物的诞生,也见过无数灵体的湮灭。他不太经常悲伤,而就算姜穆拥有平静之外的情绪,也因为治愈的习惯,不会表现出来。
他喜欢看到鲜活的生命,这让他觉得真实和踏实。而他不喜欢恐怖和死亡。人生如寄,何用忧为。悲伤和痛苦的情绪,会叫人更加热衷于快乐和幸福。
所有的不好他都喜欢把它缩短为一瞬,所有的美好他都喜欢将之延长到一生。
他知道不幸都会过去,最后获得改变——就像他经历过的亿万年一样。
而在这基础之上,神又只赋予灵体愉快的心境。
无血无泪,便是治愈。
姜穆都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他觉得这一点对他在天国的生活不会造成影响,所以他也没有去为自己加上那缺失的部分。他清楚的知道自诞生以来直到现在,他自己所有的决定,都是出于他自己的决断。
路西菲尔以能量低下的凡胎来形容圣子,因为圣子不似其父。
但对姜穆而言,武力和战绩的高低并不是判断生灵的唯一标准。圣子是否能达到他心目中为王的条件,是否在要求他人之前要求自己,是否能带来平静。
姜穆一直都看着。
他站在紫色月季的花园,站在永恒的湖畔,凝望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