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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牧野家(三)(1 / 2)


世人都说,现任的君王牧野睿初是一位明君,心怀苍生,忠厚仁恕。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充盈了他父王在位时日渐空虚的国库,安抚下自那时起就不断沸起的民愤。

这样的太平盛世,源自历代君王的励精图治,却在牧野执在位时衰败,又自他手中重盛。

十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天真无邪的三皇子,变成了坐在王座上失去了欢笑的君王。

他不再喜欢冬季,也不再喜欢雪,这两样东西一旦和记忆叠加在一起总是太过痛苦。他的心里装下了江山,装下了黎明百姓,却再也装不下从前的自己。

他有王后,那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的端庄从容,他与她相敬如宾,却不爱她。

他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臣子,他们尽心尽力地辅佐着自己,他可以同他们谈论国事,谈论庆典时的各项事宜,却不能谈心。

他有整个天下,却很孤独。

他喜欢上了烈酒,却总是一个人坐在夕阳下的落君台上独酌,他的酒量极好,无论喝多少都不容易醉。他喜欢让自己的身上披满霞光,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稍稍回想起了旧时光里的自己,站在高高的城垣上,怎么也看不够这些多变的云霞。

直到有一天,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放荡不羁的青年,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好样貌,他叫兰泽。

兰泽也爱饮酒,只是他却极容易醉。他喝醉的时候,会一直念叨着一句话,“我会找到你,天涯海角。”

他们成了朋友,酒肉朋友,也算是朋友吧。牧野睿初一直知道他并非凡人,一个普通的凡人不会像他这样洒脱自然,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得的出入戒备森严的王宫。

凡人牵绊太多,想要的太多,得不到的更多。

兰泽说,他找了一个人很久,那人是他心爱之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她。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染着橘红色的霞光,他在笑,可是牧野睿初却觉得他很难过,所以他告诉兰泽,那就一定不要放弃。

兰泽怔怔地看着他,而后拍着他的肩膀大声笑了出来。落君台上,两抹被夕阳染红的背影,一人一妖,却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感到片刻的温暖。

牧野睿初也有喜欢的人,那个走在漫天大雪中的女孩。可是他却不能像兰泽一样,寻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只为找到她。

因为他是王,所以不能任性。

那一日,兰泽像往日一样抱着一坛酒,坐在牧野睿初的身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眉眼间有着藏不住的喜悦。

他说,睿初,你知道吗,我终于找到她了。他喝了很多酒,却头一次眼中没有醉意,那里有的是明亮的光,灼热而欣喜。

牧野睿初为他感到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也是那一日,他们喝了比往日多上很多的酒,兰泽没有醉,倒是他先醉了。

兰泽的心爱之人,是他的王妹牧野画。画儿自幼体弱多病,一直深居在楚危宫中,他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识的,却很开心他能成为自己的妹夫。

他亲自为他们主持婚礼,看着兰泽略微紧张地从他手中牵过画儿的手,看着满座宾客脸上的笑容,看着满屋子的喜色,突然觉得既温暖又孤独。

画儿很喜欢兰泽,这种喜欢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他每次去看她的时候,画儿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这样的笑遥远而梦幻,可是他知道自己也曾拥有过。

他和这个妹妹算不上亲近,整个王宫,和他血脉相连的也就剩下了画儿和越王和池,和池比自己小三岁,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少年,牧野睿初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向来温顺的弟弟,有一天会对他露出锋利的爪牙。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是太恨他,甚至有些感激他。

兰泽成亲后曾问过他:“若是心中所念的不止眼前之人,该怎么办?”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着自己看不懂的怅然。

“你可不能做什么对不起画儿的事。”

兰泽的神情有恢复了往日的洒脱,“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在,我哪里敢啊。”

直到画儿去世后,看见彼时站在兰泽身边的青衣女子时,他才有些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开始时,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身上有着那个人舍弃了一切留下的祝福;可是到了后来,我开始分不清自己的喜欢是因为你还是因为那个人。

自那之后,兰泽就很少来落君台了,牧野睿初又变成了一个人,喝着越来越寡淡的酒,看着渐渐感到厌烦的云霞,当着世人心中的明君。

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成不变的继续下去,直至死亡将他带走。可是,上苍却在某一日睡醒时,忽然记起了这个可悲的君王,想着要给他一点补偿。

兰泽救起了一个伤痕累累的鲛人,牧野睿初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仰着头看向窗外的一株桃。

鲛人的血是冷的,流下的眼泪会变成珍珠,唱出的歌足以魅惑众生,只是这些都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有人真的去证实过。而当牧野睿初见到鲛人的一瞬间,他知道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她有白雪一样的皮肤,琉璃一样的眼睛,她的眉眼生的极魅,却是不沾一丝俗气,乌黑的发丝湿漉漉的披在腰际,而腰以下是一条半露在水面的绯色鱼尾。

她看向牧野睿初时,眼睛里竟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这个孤独了太久的君王,在鲛人的面前留下了一行泪水。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落泪,或许是因为一直不敢奢望的东西,有一天会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鲛人冰凉的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不解的望向他。牧野睿初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鲛人没有挣扎,而是安静的靠在他的胸前,听着自那颗心上传来的强劲而有力的跳动声。

她受了很重的伤,兰泽说她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才会不顾危险的游入人类的领域,牧野睿初听到这里时,藏在袖子中的手不断地握紧。

他要用余生好好爱她护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只是这样信誓旦旦的话,最后却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他叫她绯,不单单因为她喜欢绯色的桃花,还因为这个名字好像很久以前就存在于他的脑海中了,只是一直到现在才找到这个名字的主人。

绯的伤还未痊愈的那段日子里,牧野睿初每天都会来看她,绯还不太会说人类的语言,也听不太懂牧野睿初的话,可她依旧会眨着长长的睫毛,认真的听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

“睿初,你喜欢她吧,这么美丽的女子,若是没有画儿,我才不舍得让给你。”

“喂,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你走错方向了,你的绯不再这里......你,你,你,这些可都是我珍藏的佳酿啊.......”某人十分心疼的看着碎了一地的酒坛,而后大声叫嚷着:“牧野睿初,我要跟你绝交。”

这样的闹剧,兰泽永远也不觉得厌烦,只是暗暗心疼他那些被砸碎的好酒。后来他学乖了,施了个障眼法,将酒都藏了起来。

就在他昂首挺胸,准备迎接胜利的时候,那些酒却在绯的欢笑声中重新被牧野睿初看见了。

“绯,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叫恩将仇报。”

某人委屈巴巴的看着这次碎的更多的酒坛,小眼神那叫一个恨。

绯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以离开那池湖水,而她的鱼尾也会在离开水后变成一双修长的腿。牧野睿初为她建了一座立在水中的宫殿,宫殿建成的时候,他开始有些明白了那时候的父王为何会不顾众臣的反对执意要造金凰塔。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啊。

这座算不得奢华的宫殿,并未耗费太多的人力和财力,大臣们也只是以为他们的君王心血来潮的想要这样一座水上的宫殿,加之如今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遂无一人觉得此事不妥。

牧野睿初亲笔为这座宫殿提名为琅寰,殿内的每一件摆设也都是他亲自挑选安放的,年轻的君王只要一想到住在里面的人是绯时,就觉得这多么像是一场奢侈的美梦。

他喜欢听她无拘无束的笑声,喜欢看她赤着脚走在地面上,喜欢枕着她柔软的胸脯,嗅着她身上咸咸的海水味。

“绯,为我生个孩子吧。”他抱着她,温柔的说道。

“鲛人和人类结合所生的孩子,会被世人瞧不起的。”人类的语言绯已经可以说得很好了,她湛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你忘了,我是王啊,没有人敢瞧不起我们的孩子。”他亲吻着绯鲜花一样娇嫩的唇瓣,将一字一句的承诺虔诚的双手奉上。

三个月后,绯有了身孕,牧野睿初欢喜的连批阅奏折的时候,嘴角都会不自觉的往上扬。

也是在那个月,大司命叶衡修带着“血月即将重合,人族和鬼族一战在所难免”的消息进宫,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他第一次见到了大司命的女儿叶子宁,那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爱笑,爱玩,爱撒娇,好像永远也不知烦恼;第一次发现那个向来冷冰冰的白里遇,在面对子宁的撒娇时,眼底会流淌过一丝柔软。

他从未在叶衡修的脸上见到过如此凝重的神情,自神族陨世后,因着楼拓族和牧野家的月神之力,人族百年来都处处压制着鬼族,成为人鬼妖三族的最强者。可自从鬼族诞生了有史以来法力最为强大的鬼君迷萝之后,这一格局就开始慢慢发生着转变,可迷萝却在十年前突然死去,而新一任的鬼君夷戈是个颇为神秘的女子,近些年来鬼族也一直很“安分守己”,未曾有什么大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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