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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恩怨(1 / 2)


地宫幽暗的灯影笼罩着一张阴沉而失了活气的脸,他垂下来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好掩藏住那对暗冷眼瞳里的痛色。

云衍的身前是一具冒着寒气的冰棺,棺内却并无一人,有的只是一缕淡色的魂魄。他的双手缓缓地抚上棺盖,隔着一层寒冰看着里头的这缕魂魄。

这才是他的阿阮,一出生就被自己的心魔杀死的女儿。而现在占据着阿阮身体的那个人,是十八年前一息尚存的鬼君夷戈。

淡色的魂魄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断地汇聚在棺盖上,凝幻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来,云衍却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悲伤而痛苦。

他要用阿阮的魂魄来制成真正的鬼偶,他最亏欠最心爱的女儿,却要亲手将她彻底地毁灭掉。当仇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温煦的风便再也撼动不了粗壮的树枝。

顷刻间所有的光亮都被一个玄色的咒所取代,诡异的图案腾起在冰棺之上。地宫的四壁,所有闭着眼睛的头颅都睁开了赤红色的眼瞳,从中涌现出的无比兴奋的光芒,似乎在等待着重生之时的到来。

冰棺在一点一点的消融,整个地面刹那间开满了白色的冰花,每一朵都入地三尺,亡灵低吟的唱咏声伴着猎猎的阴风灌入这个笑容诡谲的男人耳中。他的双手之间融合着那缕魂魄,他的眼瞳中翻腾着欲望和仇恨堆积而成的洪流。

“父亲。”刺破心脏的声音传来,云衍已经来不及收手,祭献仪式正在继续,那缕魂魄被精确的分割成一个个的魂点,每一声痛不欲生的叫喊声,透过另一个世界回荡在阴邪之气肆虐的地宫中。

无数个淡色的魂点像是风沙一样漱漱地散落在开满冰花的地面,白色的冰花瞬间染上了鲜血颜色的红,和鬼偶的眼瞳一模一样。

站在正中间的男人,脸上覆着一抹蚀骨的笑,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枚褪了色的同心结。狂躁的阴风席卷着整座地宫,像是地狱之门被打开了一样,喷涌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力量。

这一幕多么像十八年前,他第一次叫出宁儿名字的时候,只是却再也得不到一点回应。

被死亡紧紧包裹着的大陆上,入眼的全是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彼时的云衍还是楼拓一族的玄支司晨,一路上他操纵着一个强大的防御结界,顾不上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被鲜血染红的白袍衬着这张本就极为好看的脸,将所有的慌张不安都堆积在他的眉眼之间。

头顶上那轮硕大的血月似要吞噬整个凡世,血月之下不知何时开启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风口,他看见了立在忘川之上的白里遇,那是众人口中最具天赋的咒术师,师父认定的下一任族长,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击不败的强者。

心脏骤然间停止了跳动,所有预设好的不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却来不及阻止。

“不要......”和这两个字一起落下的是那双冷血无情的手将一抹白色推向了风口,那个瞬间所有的理智都被阴冷的风撕成碎片,仇恨像是啐了毒的利刃一样刺穿他的心脏。

他奋不顾身的追随着那个不断坠落的身影,却他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忘了那样灼热而耀眼的光芒会令他魂飞魄散。他只知道,他要去救回那个被自己小心翼翼藏在心中,舍不得让她受到一点伤害的女子。

风口处翻腾上来的戾气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从前的十七年里,他从来只把她当做自己的师妹,却在这短短几个月中,开始一步一步的陷入她的一颦一笑中。

一段红绸缠绕在云衍的身上,将差一点就要被戾气灼烧成灰烬的男子,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九幽山,因着终年不化的积雪,纵然眼下是盛夏,却还是带着丝丝冷意。两只刚刚修成了灵识的精怪,倚在一处僻静的窗扉下,细声的谈论着什么。

“如今这天下可是太平了。”其中一个精怪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双细细的小眼睛舒服地半眯着。

“那可不是,整个鬼族都被封印进了忘川,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去招惹那帮咒术师?”另个稍瘦一些的嚼着一只比它整个身子还大上三分的梨子应和道。

“不知道那帮人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将整个鬼族都给封印了?”

胖精怪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得,机警地张望着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据说他们寻到了妖族等待了上千年的妖君,妖君之血是何等厉害之物,只消一滴就可以将我们这些精怪全部杀死。”说完之后它还朝着同伴做了一个死翘翘的痛苦表情。

痩精怪吓得连手中的梨都滚落到了地上,“那咱哥俩儿可得离那地方远些,要我说,还是九幽山好,如今这鬼川臧束一死,也没有人来抓我们炼邪术了。”

“哥哥莫要忘了这新任的族长鬼川蝶,她可不比她爹逊色,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拿我们开刀了。”胖精怪有些忧伤的低着头。

脚步声愈渐的近了,两只精怪连忙隐藏进了茂密的树丛之中。鬼川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轻轻推开门。

弥漫着药香的房间中,那张梨木床上躺着一个面上失了血色的男子,俊美的五官像是冰雕而成的,因陷入昏迷的缘故让原本冰冷的一张脸柔和了一些。鬼川蝶坐在他的身边,有些担忧的抚上这张毫无生息的脸,“云衍,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从鬼川蝶将他救回九幽山,已经整整过去一月有余,他身上原本被戾气灼伤的伤口也已经慢慢恢复,可是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碗里的汤药是鬼川蝶费了好大的力气从九幽之巅采来的雾莲,而雾莲周围布满倒荆刺,让她一双白嫩的手上如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父亲死后,鬼川蝶虽然成为了新一任的族长,但九幽族因着血月之战,元气大伤,侥幸存活下来的也多数无法从那一战的阴影中走出来。

有好长一段时间鬼川蝶都沉浸在深切的悲痛之中,她恨杀死父亲的楼拓族,更恨自己没有能力替他报仇。这段日子,她每日都陪着重伤的云衍,却也在无形中靠着他的陪伴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

下一刻,没有防备的对上了一双游离于清明和混沌之间的眼睛,让鬼川蝶的面上透着浓浓的欣喜。

“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足够让鬼川蝶的心跳蓦然加快。等到云衍的视线落在鬼川蝶身上时,她的脸颊已经染上了一抹红晕。“先把药喝了吧。”

“宁儿,宁儿怎么样了?”陡然清明的眼神,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鬼川蝶神色立即变得霜降一般的阴寒,狠狠的将端在手中的汤药掷到地上,“她死了,就死在你那个尊敬的白师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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