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后,徐瑶就像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一样,瘫坐在了凳子上,泪水唰的就流了下来,心口的痛堵塞住了喉头。
怎么会这样?
徐瑶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先生,那个总是耐心给她讲解文章的先生,这么快就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明明先生还那么年轻。
徐瑶从不信命,可第一次她开始怀疑天命的存在,她终于知道先生眼神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落寞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才会那么不要命的著书吧,先生在害怕,害怕他这一走,他那一身的学问就真的没了。
徐瑶擦干了脸上的泪,她不知道心中的痛,到底是在为自己,还是在为先生,她来这个世界不久,所有的温暖皆来自于这个身染重病的人。
对她而言,先生不止是传道受业的老师,还是她的恩人,在这乱世给她家的温暖,为她遮风挡雨。
徐瑶不知道,若有一天,先生真的离开了,剩下的路她该怎么走?对于前路的迷惘,对于先生的担忧,深深的压在她的心上,成为她心中无法诉说的痛。
忽然间她似乎理解了严邵的那种迫切,无论她承认与否,她终究是将先生作为了这乱世的依靠,正因为贪恋这份温暖,她不愿去思考未来。
就像一个被父母呵护的很好的一个孩子,将父母作为自己永远的依靠,故而当意外到来的时候,会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失措。
严邵终究比他理性的多,他知道这乱世之中的路始终要靠他们自己走下去,所以他需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趋利避害,不过是人的天性。
可是她舍不得先生!她想让先生好好的,长长久久的活着,先生不该这样被疾病所折磨,他应该拥有着更为广阔的世界。
她的先生那么厉害,原该有更好的人生的!
徐瑶固执的想着,她不愿去思考这乱世之中,悲剧才是常事,喜剧只是偶然,所有人都在被命运的齿轮推动着无力的前进。
“咳!”
叔均醒了,见到犹带泪痕的徐瑶,心中竟会觉得有些许暖意,许真的是孤寂太久了吧!才会贪恋这些许暖意。
“先生,有哪儿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徐瑶见叔均醒了,顿时心中的那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破涕为笑的就要起身去找医生,叔均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跑的没影了。
徐瑶离开后,叔均才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尝试着坐起来,不过是白费力,肺部也灼烧的厉害,身体偏偏觉得冷。
“病人暂时没有大碍了,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按时吃药。”
医生为叔均简单的做过检查,又对着两人做了许多叮嘱,徐瑶都记着,她记性不好,等医生走后,还特意拿着小本子记着。
“徐瑶,其实你不用……”
叔均还想劝两句的,可是见到徐瑶这么在乎他,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了,看来,成甫说得没错,他这弟子还真不算白收。
“叔均!醒了?”
成甫指挥两个学生将叔均的东西安置好,自己又去给施公回了话,正巧在路上碰到急急忙忙要去找叔均叙旧的赵侃。
于是不放心叔均的三人,一同结伴去医院看望叔均,此时叔均已经醒了,正在喝着妻送来的白粥。
叔均闻言抬头一看,就见到了门口的三人,一时间百感交集,三人相顾无言,叔均将粥递到了妻的手中,自己挣扎着要下床。
好在赵侃反应及时,将人按了回去,徐瑶和严邵施礼后就退到了一边。
“叔均啊!身体怎么样?学校的事先别急,把病养好了再去也不迟,你愿意来就好。”
“施公!”
施公一开口基本上就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安心养病,至于家眷由他来安置。
“一切都听施公的。”
接到叔均的书信时,施公还是暗自庆幸的,他如今要重塑学风,少不了需要几个大师来压场子。
对于燕大原先的文人,大多是桐城派的,这帮人思想守旧,大多还固守着封建的那一套,实在是不利于他整肃学风。
可要将这清朝最有影响力的文学流派清除出燕大,谈何容易,要知道燕大之前可几乎全是这帮人。
除了需要成甫他们这样锐意革新的人,还需要经学的大儒来在学术上压着,他将张师的门徒请进校园,就是为了排挤原先的那般文人。
叔均与张师齐名,请他来,至少在学术上是无可指摘的,也符合他倡导“兼容并包”的办学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