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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一个梦(1 / 2)


夜色浓,长风吹散了拢住月色的薄雾,皎洁的月华撒了下来,把漫漫长街染成白荧荧的颜色,因为战事将起而导致的宵禁,致使万家灯火寂灭,雕漆车撵上的帷幕随风猎猎作响,影影忡忡,仿若暗夜的鬼魅滋生,寺人典跟着吱嘎行驶的车轮,心头狂跳,听说大王出事,相国竟然露出了释然的笑,那个笑至今想来都毛骨悚然。

可是种种迹象都是表明大王死于晋国奸细之手,与相国无关,可是他就是心头跳个不停,难不成相国真的已经……所以不能以正常人的性情揣度?

不可能,相国明明很是清醒,不管是处理朝政,还是奖惩臣仆都是章法不乱,就是对宁纾公主都得心应手,怎么可能已经疯了?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几眼车撵仍旧止不住胡思乱想,直到在相国府外遇到恭候多时的国巫乩。

梁樾从车撵下降,也不多话,只带了国巫乩登堂入室,把一众人等尽数打发了。

落座后,一直冰冷的手微微痉挛发麻,梁樾轻轻拢住温热的茶杯,似乎这样就能和缓一二。

“其实今日若相国不曾召见,臣也会上门求见。”国巫乩开口,见梁樾神色如常,好似没有任何意外,不禁心底有些悬空,“大王癔症之事……”

“不过是圈禁他的借口,国巫不必再提。”梁樾眼皮微抬,目光幽冷,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满腹的话戛然而止,国巫乩只感到浑身阴冷,像是陷入了荒凉的泥潭里,满腹的空气都被挤出来,却只是在泥浆中冒出几个气泡。

“本相今日叫你来,为的是占卜。”梁樾语气不变:“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王既崩,立新王刻不容缓。你现在占卜看,究竟是谁合适?”

国巫乩应诺,自去焚烧龟甲,哔啵噼啪的火燎声中他的面色忽明忽暗,深陷阴冷不得挣脱的感觉始终萦绕不去,心头的暗涌潮起彼伏,终是忍耐不住弃了龟甲,转身向相国大礼参拜。

是梁国的礼,臣子对国君的礼。

梁樾冷眼瞧他。

“太后自焚前见过大王!太后自焚一定是见到了大王癔症的模样,她的死与相国无关,大王之死也与相国无关。”国巫乩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梁国王室虽有固疾,但从未有过外嫁女子和其子嗣也同样染疾,除非夫人也……相国是自弃了吗?”

他浑身冷汗已出,粘腻油滑,他颤着牙关:“敢问相国,如果不是自弃,为何要成亲之日开始停药?为何最近朝中的种种举措安排不给自己留后路?为何不去找夫人问个清楚?”

“砰!”水杯摔在他的面前,碎了一地,茶水流淌在地上散出白雾的热。

“本相的母亲死在亡国城破之日,尸骨无存,本相要去何处问?”梁樾语气很是生冷危险:“巫乩我看你现在恃宠而娇,满嘴胡言,是宁国摆不下你了?!”

国巫乩耳边是梁樾的怒火,心神却飞去了十几年前梁都城破的那个晚上,他喃喃道:“新君人人可居,而殿下是天下民望所在,万望殿下服药保重,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自弃。”

最后占卜出什么样的结果,国巫乩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随便划拉一个宗室的小孩交差,便踉踉跄跄离开了相国府。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尖刀上,疼痛与气力如流血般消逝,胸口仿佛空洞洞的,破风似的冷。

一个月后,废王后入宁的消息传来,按照估算,进宁都的时间应该与新王登基是同一天,这样的巧合令国巫乩喘不过气来,他陪着相国在宗庙封坛拜将,为灭国之战拉开战幕,宁国诸人的各色心思他都不甚在意,只是看着相国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很是恍惚。

封坛结束,将士启程,相国就匆匆穿过杏花雨的薄幕回都城,国巫乩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也跟了上去。果然他不是回府,而是进了宫。远远瞧见宁纾公主在遣云宫的廊下喂狗,不过和她在一起的不是相国而是新任大王的祖父,宗正宁稗。

宁稗最近一直身体不大好,居家养病,作为王室宗正,灭国之战的祭拜都不来,反而跑来宫里看即将登基的孙子,可见身子好不好根本就是人心好不好。对于这个墙头草软包,国巫乩没什么兴趣,再度絮叨了几句服药的事,直到梁樾的不满显露于色,才告退离开。

而宁纾一边喂着梁樾送来的狗,一边听宁稗的吞吞吐吐。

这条狗虽然看着凶,却很是肥胖,胖到她觉得走不了多远就要累死的程度,也超级能吃,不多时已经吃了一个成人三天的饭量了。

见四下宫婢离得远,宁纾终是忍不住了:“王叔究竟想说什么?”

“先前王叔一个劲撮合你跟那……我明知你与晋成的事,还这么做,实在是自私鄙薄,如今我家那孙儿也不知道能活几年,可谓是自食恶果。”宁稗浑身的郁丧之气浓厚得化不开,他垂目唉气:“我听说晋成之前派人救你,只可惜被梁樾揭破,顺带还将杀害大王的罪名按在了晋成的头上。”

宁纾觉得宁稗如今的情况态度转变可以理解,不过有些事情她作为当事人,应该说明:“晋成不是来救我的……”

“我明白的,梁樾耳目众多,我又不值得公主信任。”宁稗目光恳切:“如果公主用得上我,尽管开口,就当我补偿公主。即便是现在开口要我帮你逃走,王叔也绝无二话。”

“你帮我逃走?”宁纾震惊了,这个宁稗一直棉花包的人,居然敢?他疯了吧?

“不错。先前出使晋国见到太子殿下,我就羞愧难当,所以回来就一病不起。我伺候梁樾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生怕一睁眼人头落地。可公主比我还难,日日与那魔鬼相处,我无法想象这会是怎么样的日子。”宁稗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看着宁纾仿佛看着半死不活的鱼。

宁稗见到太子哥哥就羞愧得病了?他什么时候道德标准这么高了?

“公主。”说什么来什么,是梁樾,他今日不是去封坛拜将了么?这马上天就快黑了,宫门落钥,他此时进宫?

宁纾诧异:“你怎么来了?”

梁樾眼波流转:“你站在廊下不是在等我么?”

“我是在喂狗。”宁纾指了指脚边的肥狗:“呐。”

梁樾轻笑:“那我走了?”

这哪能行?

他赶着落钥前回来,只说两句话就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可要喊他留下吧,宁稗王叔又在旁边扎小人……

就在她反复纠结的时候,梁樾伸手揉了她的额发:“今日是喂狗,前几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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