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想起这件事来，本想笑着打趣她几句，结果却听江凝换了种认真的语气，看着车窗外黑如浓墨的天空，说：“但后来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高考之后你不辞而别，换了所有联系方式，我问和你关系好的同学，但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本来以为你只是生一时之气，还会回来的。”
“不过你没有。”
“一开始我用各种手段到处找你。快找到你家旧房子的时候被爸妈拦下了，他们说你已经成年了，该有自己的选择，后来甚至我哥都在劝我。一开始我不听，后来也不由在想，是不是我真的错了。”
“我本以为身边没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但过马路看见横冲直撞的车辆我还是会下意识抬手，虽然护住的只有空气。家里属于你的房间一直为你留着，所有的东西都没动过。有时醒来我都忍不住去敲门，因为想看到来开门的你。”
江凝说这些的时候依然一脸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但吴悠听得出她声音发颤。
难受的像是被人扼住心脏。
吴悠别开脸去，轻叹一口气。
“这种痛苦你也能体会到吧？小悠。”
吴悠转头看向靠近江凝那边的车窗，却不想正巧对上江凝的眼神。吴悠本以为她在看车窗外的风景，然而江凝是在看车窗上她的倒影。
“是我不对……”
江凝看着吴悠，眼温柔且深情，像是能溺死人的湖水，说：“没关系，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只希望你以后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永远。”
哪有什么一直，哪有什么永远。吴悠心想。
所有的一直和永远都是个谎言，背后所表示的都是：我这一刻想要永远。
下一刻说不定就会改变。
两人吃了饭，到酒店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九点。
江凝定的是一间标间。一间房，两张单人床，还有供办公用的桌椅。因为空间安排的合理，显得并不拥挤。
吴悠松了口气，幸好没遇到只有双人床的尴尬场景。
“要是大床的话，更像是回到了以前呢。”江凝把背包放在桌上，看着并排的两张床说着，脸上带着一丝怀念。
吴悠也不由想起了那段时光。那还是初中的时候吧？记得是刚到江凝家不久。
吴悠开了床头灯，坐在柔软的床铺上，略带怀念地说：“以前我总会趁别人都睡下了偷偷钻到你的床上，天亮了再回去。我总觉得你的床比我的床大，而且还软。后来才知道床都一样。”
遇到和她父母离世有关的事情，吴悠的潜意识都会拿一个无关紧要的理由掩饰。
江凝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吴悠夜里第一次找她的场景，那时吴悠尚未从父母离世的梦魇中逃出来，晚上要人陪着才能睡好。
吴悠抱着枕头偷偷敲开她的门时已经是连着几天没有睡好，黑眼圈都显露了出来。那时的吴悠苍白柔弱，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吸血鬼。
吴悠身上的睡衣是从家里拿过来的，本来合身，但因为消瘦的厉害显得大了一圈。睡衣的领口有些大，能看出骨头的弧度。
“你的床大，我想和你一起睡，不行的话就算了。”吴悠抱着枕头对江凝说，就算是恶梦缠身一个人根本睡不好，吴悠的态度也不会放软。
但就算她态度再不好又怎样。江凝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注定不会放任不管。
江凝从回忆中走出来，对着吴悠伸出双手：“来，姐姐抱抱。”
天知道她有多么想扑到江凝怀里，但吴悠还是迅速把脸转到一边，口是心非的说着：“还当我小孩子么？我才不要。”
江凝伸出的手臂停在半空中片刻，始终没有得到对方身体上的回应，她没有放下，而是走到吴悠的床边，象征性的搂了搂她的肩。
当她拥住吴悠的时候，江凝才意识到吴悠并不是真的讨厌她的拥抱。她甚至还往前倾了一些。
江凝忍不住笑，抱的更紧了些。吴悠虽然嘟哝着真拿你没办法，但仍然没有挣脱她的拥抱。
真是，吴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言不由衷。当然，和现在相比还是小时候的吴悠更坦诚一点。
因为已经很晚了，两个人也没闹多久。吴悠趁江凝出去打电话的时候钻进被子里换好了睡衣，洗漱上床，江凝瞧见她这样，只当她是拘谨。
吴悠本想等江凝洗完漱出来，和她道一声晚安再休息，但是她也奔波劳累了半天。即使有手机分散她的注意力，在昏黄的床头灯照耀下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睁不开了。
江凝出来的时候，吴悠已经睡得香甜。手里握着的手机恍然不觉主人已经睡熟了，还在尽职尽责地发着亮。
江凝轻手轻脚，抽走吴悠手里的手机，放在床头充好电。吴悠浑然不觉，只是抱住被子蹭了蹭，模样像只贪睡的懒猫。
江凝被这一幕戳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拂去吴悠额前细碎的刘海，俯身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吻。
房间很安静，江凝熄了灯躺到旁边的床上，对着黑暗轻声呢喃道：
“晚安，小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