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康郡王嘴唇颤抖,沉默良久,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正欲咬牙开口!
“王叔无需慌张。”大殿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少年太子口吻淡淡,哪怕刚刚当众宣布了自己的宠妃禁足,依然面色无异,只是稍稍苍白了些,但似乎又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此事,孤定彻查到底。若王叔当真无辜,孤定会还你个清白。”
皇后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继而冷冷道,“康郡王,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康郡王将话咽回嗓子眼,摇头。
“那好,”皇后沉声道,“为了撇清嫌疑,即日起,还请三王爷也配合调查,少作走动。”
浑浑噩噩回了王府,此刻康郡王颓然坐在雪竹林。就算他再傻,也早已注意到了长孙越正派重兵围堵王府,虽无名令,实际上他却已经被□□了起来。此刻别说是他,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王叔勿急。此事定是长孙氏联合众人欲诬陷您。”耳边响起一声叹息,“那夜卫轩随孤潜入廷尉诏狱,孤便看出,卫轩是个好侍卫,手脚麻利,帮了孤很大的忙。若没有他,如今孤也不可能捏有长孙越的致命把柄。只是不知,为何他竟会做出如此糊涂事来。”
“不过,孤相信,王叔定是清白无辜的。”坐在石桌对面的少年太子依然冷静,声音带有某种莫名的稳定人心的力量。
又或许,只是麻痹。
四周无人,秋风瑟瑟,雪竹林发出潇潇声响,颇为寂寥渗人,仿佛无数窃窃私语。
康郡王许久都未开口,少年倒没有丝毫不耐烦之感,只是把玩着棋子,自娱自乐般下起了一局棋。他指尖捏着一枚黑子,似乎在寻觅着合适的落子位置,就那样继续带着那种近乎安抚人心般的平静微笑开口,“方才在坤宁宫,王叔可是要当场揭露侄儿与您侍卫的私交之事?”
“...你,是你。”
康郡王一颗心此刻彻底如坠冰窟。
“那卫轩跟在本王身边,已是十年有余,又怎会忽然陷害本王?本王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指使过他刺杀皇后!”康郡王不敢置信地浑身发抖,直勾勾瞪着他。“如今想来,除却本王,近日唯一与卫轩曾有过接触的,就是殿下你......”
“你为何要陷害本王?!”康郡王浑身发抖。
在他的瞪视中,谢长庚却是不缓不慢,将手中棋子落完后,才平静开口,“王叔,此言差矣。”
“孤确实私底下认识卫轩。但是那次,不也正是王叔将他引荐给孤的吗?若不是为了帮王叔洗脱嫌疑,孤又怎会冒死携他出入守卫森严的廷尉诏狱?王叔有所不知,孤那夜,也是受了很重的伤啊,险些都丧了性命。”谢长庚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况且,那次孤和卫轩,可是去探刺长孙氏机密情报的。如今王叔若将此事也一并和盘托出,那么王叔眼下的情况,才是实打实的...意图谋反。”
“谋反”二字,一字一顿被从少年皓齿间念出来,声音轻轻,落进康郡王耳中,却如遭雷击。
康郡王浑身冰冷,睁大眼睛瞪着他,“你...你......”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利用算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也许是那黄雀太过狡猾阴险,又或许是那螳螂终究太过贪心。
但等恍然惊觉,却早已无法反抗。
“不过王叔切勿心急。眼下只要王叔一口咬定,是那侍卫意图陷害您,皇后也奈何不了你。”谢长庚不紧不慢道,“届时侄儿自然会搞垮那长孙氏,为王叔洗脱冤屈。”
继而他又微笑,一字一顿补充道,“只要王叔,一切都按孤所说的去做。”
雪竹林里,已是一片寂寥。
有一瞬间,康郡王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些古老时光。太子从小便是个聪明性子,喜欢读书下棋,只是没人陪他下,宫人皆趋炎附势,阳奉阴违之徒,自然无人想要亲近这么一位傀儡太子。于是他便总是缠着偶尔进宫的三王爷下棋。
只是少年总是输。下棋这种事,或许向来便是如此,沉不住气便只有输。
生在这宫中,要想活下去,没有眼力劲的人必定先死。为了谄媚垂帘听政的皇后,众朝臣纷纷扭头抛弃羸弱太子,就连康郡王自己也不例外。或许是觉得少年太子太过可怜,偶尔他也会为少年偷偷带来些许桂花糖,但也曾为了荣华利益,将太子的贴身侍从出卖给皇后,眼睁睁看着那忠心侍从被毒死。
最后一枚子落下,胜负已分,只剩一地厮杀残局。
眼见谢长庚背手起身,欲消失在这片雪竹林。
康郡王终是哑声开口,“殿下可否最后告诉本王一件事?”
“王叔请说。”
“那侍卫跟了本王足足十年...到底为何会被你指使?”
“孤说了,那侍卫是被长孙氏所陷害。跟孤没有丝毫关系。”谢长庚闻言站定,但仍是背对着他,平静道,“王叔单单知道,卫轩是幽州人士,又可曾知道,他在成为王叔侍卫之前,又是做的什么营生?”
“...什么营生?”
“他曾是幽州一栋画舫上的无名小厮。那时他认识一位有名的美人,那美人乃长乐坊数一数二的乐妓,叫红牡丹。”
“...什么?!”康郡王双眼豁然睁大。
“后来那乐妓追随王爷一路来了长安,却被始乱终弃,觉得没有脸面再回故乡,于是便流落到了潇湘馆,凭借美貌过了几年富足日子,但后来因为毁了容日子落魄下去。但她还是日复一日被人羞辱着活了下来。只因为,她一心以为自己还是心上人的一颗棋子。”
片刻死寂,康郡王张大嘴巴,却已是半个字眼都说不出。
“或许连你也不知道吧,王叔。在这长安城里,你竟有一名眼线?”
“...红牡丹?”这个名字如今被从他嘴里念出来,却已是有些陌生,说到底只是一个萍水相逢露水情缘的低贱乐妓罢了,当时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不要名分也罢,总之要一生一世跟他在一起....
这样蠢的话。
最终他恼羞成怒,觉得她实在麻烦,冷冷打翻油灯拂袖离去,滚烫烛油泼到了她的脸上,她在他的印象里便只剩下了那声凄厉惨叫。
好了,连美貌都不再有了。那她又有什么值得他留恋呢?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但他无论怎么也没想到,这十年来,她竟然一直待在潇湘馆,自认为是他的眼线,为他卖命?
不过听起来倒也真像她能做出来的事啊。那样蠢的女人,就连被人利用,也能毫不犹豫地欣喜若狂。
只是,康郡王十年前就已离京,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又一直有意避开朝政,绝不过问政事,又怎会在长安安插眼线?!
康郡王霎时冷汗淋漓。
“王叔你没见过,她现在有多落魄。若无旁人暗中接济,她又怎会活到今天?”
“侄儿问过潇湘馆的人,有人说曾看见过卫轩。是他在暗中接济红牡丹。只是,红牡丹人虽然落魄了,骨子里却依然傲的很,若不是卫轩假借你的名义,她又怎会接受这份施舍?”
“为了区区一个乐妓,不惜想尽办法装做乞儿,也要被施舍傲慢的堂堂王爷收入麾下,成为贴身侍卫,”谢长庚却已慢慢走远,“最后那乐妓被抛弃,他却宁愿冒着被你发现的危险,也要日复一日暗中接济她。王叔你说,他这又是图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腹黑摄政王他又被甩了》!
求戳专栏求收藏!